冷,好冷。
李安生仿佛做着一个梦,置身于冰天雪地之间,一阵刺骨的寒冷让他的灵魂都要战栗,接着又是一阵的麻木与慵懒的睡意,如此交替往复。
他努力的想要动弹,却指挥不动自己的四肢,连意识都在不断的沉沦,仿佛再往无尽的深渊中滑落,被黑暗与死寂包围。
要不是刻骨的冰寒让他不断地试图挣脱这个梦,他已经忍不住沉沉睡去,可是,他只觉得自己好累,只想着彻底睡去,好离开这个让他无比难受的梦境。
半梦半醒间,朦胧中似乎浮起了许多人的脸,或远或近,或熟悉或陌生。
他始终觉得在形形色色的影子后面,有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林薇?难道自己毕业后一直没有能够忘记她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位和蔼可亲始终公正的对待他的女同学,有了连自己也没能察觉的异样心思?
他努力的想要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追寻那张让他始终无法忘记的脸。
可是,他始终无法如愿,就如同隔了两个世界。
难道,真的像肖剑白所说的那样,自己跟林薇是两个世界的人,小人物注定不能太过奢望?
不,就算我只是个小脚色路人甲那又如何,总有一天,我会拥有自己的精彩。
李安生开始有些激动起来,父亲的话语此刻无比的清晰,男人活着,没大前程没关系,只要心里有个奔头,用汗水努力去拼,尽最大的努力不白活一场,那便足够了。
我会努力的,一定会努力的,小农民怎么了。
他努力的想要集中意念,想要看清林薇那张渐渐模糊的脸,不断地挣扎着。
耳边似乎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忽远忽近,仿佛敲打在了自己的心头,不断地在心底的空旷谷底引起回响。
林薇的声音也是这样的,清脆动听哟,这是他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年头。
“扑哧”,一大团雪从树上掉下,惊起了两三只在树下雪堆里过夜的飞龙。
要是李安生还醒着,他定能辨认出这种在后世极为珍贵的榛鸡,上大学时去黑龙江的同学家玩,就见过这种东北四宝之一。
不过,眼下他却是似乎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叮当,叮当,叮铃铛。”
清脆的马铃声由远而近,在这片雪地里分外的悠远醒耳。
蜿蜒而来的一条驿道,在无边的雪原中无比的醒目,显示着这条路并没有因为接连几天的大雪而就此封堵。
赵大小心的打了个弯,便进入了茂密的树林子里,接下来一连几里,都得在这茂密的林中穿行。
好在北边的大江封冻之后,金矿进出人货便都走这条驿道,俄国人为了从南边的墨尔根贸易,特意派出jūn_duì 整修了一下道路,清扫了一下积雪,虽说平时遭了老毛子不少罪,可这会子,倒是要承他们的情呢。
想到至今还霸着胭脂沟金矿的俄国老毛子,赵大就一阵的胸闷,要不是为了照顾无儿无女视同己出的春桃跟小雀儿,他早就跟着小老弟林虎到北边去打老毛子,虽说是当土匪,也总好过受老毛子的折辱,说出去还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想到春桃跟小雀儿姐妹俩,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毛子jūn_duì 一天不走,就总是个祸害,要是她们有什么闪失,自己可就没啥奔头了。
想到俄国人自打庚子年如狼似虎般的闯进胭脂沟金矿,一直到现在还霸着不肯交还,矿上的老兄弟们就死的死散的散,好好的光景被毛子们整得愁云惨淡,一日凄惨一日。
“姐,我听说朝廷跟毛子大官已经谈好了,胭脂沟总算是要还给咱们,南边已经有姓袁的大官派了人来接收呢!到时候,咱们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啦。”
一声清脆的女童说话声在茂密的林海中回荡着,瞬时击破了这沉重的静谧,让白雪皑皑之下的林海雪原多了些生气,并且因为惊起了三两只勤快的在雪地中捕食的鸟儿,而更加的让这死寂消退,生气勃发。
的确,已经是2月了,再不用多久,这雪就会化,这条路所连接的地方,就将是另一番光景。
“小雀儿,可别偏听偏信的,这收回金矿都谈了好几年了,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哪次俄国人肯松开胭脂沟金矿这块肥rou?”
相比这小雀儿,刚回话的这女子,声音低沉而温柔,显然是个成年女子,说话轻柔但干净利落。
是啊,提起胭脂沟,这关外谁人不知,京城太后老佛爷御口亲封的“天下第一金矿”,太后用这儿的黄金做皇宫胭脂粉费用开支,胭脂沟因此得名。
这里最鼎盛时,可是有数万人在这里劳作生息,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春桃几年前初到此次时,老金沟一带还算是繁华,有别于关外其它地方,150余家店铺,除了面包店、酒店、百货店外,还有旅店、浴池、娱乐场、赌场、音乐厅等,一应俱全,在关外苦寒之地,能有这等兴盛,实属少见。
当然,春桃印象最深的还是那80多家妓院,一千多名妓女,这是胭脂沟的一个特有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