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生与王伏白等人都没有想到书生气十足的奚文山当年还是瑷珲城第一勇士,弓马纯属。
奚文山早就在旁默默垂泪,两鬓隐约有白发点点,可想而知他当年遭受了多么大的心理折磨,驰骋来去运箭如飞的少年豪雄陡逢大难,亲人尽皆惨死,xing情为之大变。
他数年来无数次潜入江东旧地,亲手杀死一百六十余名俄人,如今已经醒悟过来,那些占了他们土地的俄民也不过是沙俄高层的工具而已,杀之泄愤并不能动其根本,于是潜心学文,想要做官,盼着能找到收回故土的办法。
今日李安生迎着俄军的枪口慨然进驻瑷珲城,让心如死灰的奚文山生出了希望,胸膛中总有些奔腾不息的火焰想要宣泄,窦固那一番话沉痛至极,让他潸然泪下,心里也好受了些。
云飞扬见他身体壮实,四肢修长,倒真是习武的材料,想象得到当初弃武从文需要多大的勇气与魄力。
“当时俄军到哪都是先行放火,毁尽房屋,枪杀居民,聚拢大股民众便往江边赶,未及过江者,不分男妇老幼一同用枪刺逼入江中,数千人就这么白白溺死江中,浮尸蔽江者数日不绝。”
震惊之余,李安生等人也对窦固与奚文山刮目相看,如此惨祸如此折磨,依然让两人平静的面对,希望能够找到报仇的方法。
此时站在魁星阁上,竟然有些yin寒刺骨,望着那奔腾大江,恍惚间仿佛能过看到江边到处都是溺水之人,凶残的禽兽仍然在用刀枪将民众逼入江中,哭喊声、怒斥声、狂笑声,天都不忍看这惨剧。
望着窦固与奚文山眼神中的渴望与希冀,李安生有些不忍,江东六十四屯一时半会只怕是要不回来的,却不忍说出来,伤了两人的心。
云飞扬怒目圆睁,似有熊熊火焰在胸中烧,竟没有想到俄军凶残至此,也痛惜遇难同胞之悲惨命运。
王伏白却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在黑龙江的百姓许多都跟老毛子有仇,当初他们弟兄之中绝大多数都是与老毛子有血海深仇,为了报仇连命都不要的硬汉。
这几年他们对侵占海兰泡与江东六十四屯旧地的俄民也没少杀,这其实是如出一辙的,在那片土地耕种的俄国农民又有何罪?
王伏白等人当然知道他们毫无过错,但杀起来还是不手软,不为别的,让这些人成功的在这里耕种,让他们在土地上生了根,迁移来更多的人,将来要夺回这片土地,不知要花多大的代价。
其实林虎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铁下心肠进行的杀戮,让沙俄为此疲于奔命,多花费防守的兵力在这些土地上头,背后其实有着无比重大的战略意义,这些战略意义都可以上升到国家层面,那就是生存空间的争夺。
这些无心cha柳的行为,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自从《瑷珲条约》签订后,沙俄加紧向黑龙江左岸移民,在大批移民的同时残酷地灭绝当地原住民族。随着移民的增加,对耕地的需求量变大,但阿穆尔省虽地域广大,却大都是森林、莽野和沼泽地,只有黑龙江上游和中游沿岸地带适于耕种,于是江东六十四屯这片适宜耕种的肥田沃土就成为沙俄侵夺蚕食的对象。
没有江东六十四屯,沙俄就无法以此为根基向南岸渗透扩张,而且粮食等都是大问题,与此同来的大问题便是,他们移民的国家战略无法顺利完成。
李安生是知道沙俄的黄俄罗斯计划的,贪婪的沙俄是要吞并东北与蒙古、新疆等地,哪里会轻易的吐出已经占据的膏腴之地。
漫长的西伯利亚铁路东部的这半段,能有海兰泡与江东六十四屯这样的繁华立足地,能够将整个铁路、河运与海运综合体作用发挥至极限。
李安生何尝不想拿回江东六十四屯,甚至是海兰泡,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下能够收回瑷珲城就是不错的了。
望着身边包括云飞扬在内的殷切眼神,他一阵汗颜,他何时有这个才能担负的起如此期望?除非国家强大到一定的地步,以国家的实力为后盾。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沙俄施加于我等身上的践踏与凌辱,早晚都要一一还回去,甚至还要讨还利息。只是斗争的道路是漫长的,要讲究方法,报仇的同时保存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就拿这瑷珲城开始,先向老毛子讨回些公道。将来的账,我们一笔笔慢慢算。老天让我来到此地,必有它的缘故。我当尽力,以收复国土为己任,不求青史留名,只为无愧于这方土地,无愧于追随我的人民。”
说出了这番话,他的心情陡然顺畅了许多,也似乎能够感受得到,窦固与奚文山甚至是云飞扬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了一丝丝不同。
即便再难,都要尝试,即便付出生命,也好过于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