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愣胆气颇为雄壮,敢于一头撞进瑷珲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仅仅是胆略的问题,只怕是有所恃。
程德全是个有勇有谋之人,这几年软也来硬也来,将老毛子斗的苦不堪言,是个人物,不会平白的跟着李二愣发疯。
如果李二愣这回真能够于绝地中奋起,甚至收回瑷珲城,或许真能勾起他的爱才之心。
之前或许有拉拢李二愣的心思,但对方还没有什么出色特别的地方能够让感兴趣,这回倒是真有些让他着重关注的心思。
如若换做手下的那帮雄才干将去收回瑷珲城,他们会如何?他虽然没有考校之心,但也不自禁的浮起这个念头。
“这几年外务部要务主要有二,一是日本进逼愈加得寸进尺,二是这当撤之俄军依然不肯北撤,占据瑷珲等沿江重镇。外务难处尽在关外,如今能有李二愣这样的愣头青去闯一闯也是好的。至于外交纠纷,毕竟在我们的国土上,老毛子还是不敢太过蛮横。即便李二愣无法奏功,了不起瑷珲城还在老毛子手中,也没甚损失。”
两人一路不住脚的进了小宫门北的第三进院落中,这院子很是宽阔,有五间硕大的正房,带有一房之深的廊子,四根朱红大柱挺立其间,很是气派,此房是奕劻居住的“宜奋堂”,奕劻领着袁世凯一前一后的进了正房右侧的书房,便命勤快伶俐的家仆上来服侍,书房名曰“约斋”,只有极少数人能让奕劻在此待客,袁世凯便是其中一个。
奕劻吩咐了主掌书房的大丫鬟拿了他珍藏的上好龙井出来,又让门外待命的仆从去吩咐厨房准备一席酒水,打算留袁世凯在书房小酌几杯。
刚才袁世凯所说,他也颇为赞同,虽说他为人贪鄙,做过不少祸国殃民之事,但并不见得他毫无政务才能,低头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淡淡的道:“慰亭,连你也以为这李二愣真敢在瑷珲跟老毛子干一仗?他也不想想,无论胜败,朝廷都能容他?”
这倒也是,败了倒正好拿李二愣去官惩办,俄人的怒火不难平息,他们也多半做贼心虚,在大清的土地上大动干戈,多少名不正言不顺。
而李二愣真能将俄军赶出瑷珲城,俄军增兵反扑便有侵略之嫌,只能接受这一事实,只是外务部那边不好对付,老毛子必定要借机闹腾一回,不拿办李安生这个挑起边衅的罪魁祸首解他们的心头之恨,必定是不会罢休的。
弱国无外交啊,哪怕有理,也不能声高,只能任别人将唾沫星子溅到你脸上。
说来说去,这李二愣不管胜败,都要当替罪羊,连奕劻都能看到这一点。
外务部这次也要倒下霉,要为应付老毛子的交涉与施压而忙得焦头烂额,袁世凯可想而知他的政敌瞿鸿机到时的六神无主。
很好啊,借瞿鸿机之手,来褫夺李二愣的官职,到时候自己就能将李二愣收为己用,经过这番沉浮的李二愣必然会更能体会谁才能真正给他带来权势,也给好让他忠心追随自己。
要是李二愣真有才能,让他暂时受挫,蛰伏段时间,再到新军历练几年,磨灭了棱角,便又是一员干将,到时候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李二愣还不得对自己忠心耿耿?
姜还是老的辣啊,袁世凯心念千转,早就将其中的利害得失算的清清楚楚。
“便让那李二愣去闹,只要不闹到对岸去,便没有我们的事,老毛子还敢再动用武力?日俄战争元气大伤,国内又有动乱,真要如何咱还不怕老毛子,只是与我等无关,便让瞿鸿机去应付,让他吃些老毛子的亏也好。”
袁世凯轻描淡写的说着,端起丫鬟奉上的青纹云龙钧瓷茶盅,眼神穿过蒸腾的热气,忽然有些迷离。
他自有一番抱负,只是国家残破不堪,他既要应付内忧外患,又要竭力在权贵与政敌的包围中获得更大的权势,这一步何时是尽头?
身边满是掣肘,要不是成功的用银子俘获了奕劻,自己培植势力就没那么的顺风顺水,他也知道清廷不能长久,要想在乱世中有所为,就必须要掌握更多的权势。
东三省虽说是是非之地,但潜力无限,经营的好了不失为一方根基,老友徐世昌出任东三省总督一事,看来还得要加把力,不仅是徐世昌,北洋军中的心腹将领也要调几个过去。
喝了两口茶,口中不住的赞着,却已经拟好了几个调到东北去的将领名字,有段芝贵、孟恩远等人。
不着痕迹的瞄了奕劻一眼,想着徐世昌有自己的办法,如段芝贵之流,倒不好再走奕劻的门路,一是没必要自己来出这银子,二是树大招风。
或许,可以让段芝贵等人自己去走门路,奕劻的儿子载振便是个庆那公司的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走儿子的门路,或许比走老子的门路还好。
袁世凯低头饮茶,不动声色,肚子里冷笑一声。
奕劻见袁世凯对俄人交涉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问,随便闲聊起来。
说到最近收拢的两件古玩,奕劻倒是来了兴致,袁世凯凑过去陪着鉴赏,嘴上顺溜的说些内行话,肚子里却在盘算着拉拢李二愣以及为段芝贵等人请官诸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