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旁人看着有点奇怪的调令,杨帆是江南省的干部,在纬县干的花团锦簇的,正常的提拔程序,应该是在区委书记上再干一年,提一个市委常委。
眼下循环工业园区虽然完全竣工了,但是发挥出最大的效益是今后一年的事情,杨帆就这么调走了,等于是让出了相当一部分的政绩。
李树堂看见这一份调令的时候,心里多少也有点感慨,杨帆在自己的手下干的这几年,成绩出了很多,麻烦几乎没有。说实话,这样的属下谁不喜欢多几个?奈何人家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宛陵的水太浅了,容不下这条龙。
关于杨帆继任者的事情,李树堂再一次征求了杨帆的意见,杨帆表示没有何时的人选,也相信市委领导会考虑到纬县的实际情况,安排合适的人选继任。
李树堂明白杨帆这是在兑现当初的承诺,心里多少有点佩服这个年轻人。宛陵市在李树堂担任市委书记的期间,经济出现了一个大的飞跃,李树堂本人功不可没,省里已经隐隐传出消息,李树堂调升副省长的呼声很高。
杨帆要调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个消息给纬县的上下,带来了一份沉重的失落感。人们似乎已经适应在杨书记的带领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初冬的早晨,山里笼罩着浓浓的晨雾,一大早刘本三老汉摸着黑就起来了。以前刘本三家是黑沟乡黄花村出了名的困难户,老汉至今还记得,那个年轻的区委书记上门来做思想工作,动员他种植药材,后来又在乡领导的照顾下,家里又种了一百亩的猕猴桃。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四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朴实的刘本三顽固的认为,带来这一切改变的。都是那个年轻的杨书记。
“爹,您上了岁数,就别折腾了。这一点东西我保准给送到。”大儿子刘八斤担着担子,在门口等着,临走前还劝了一句。
刘本三把眼睛一瞪说:“莫拦着我,不亲自去感激杨书记。咱都觉得亏心。”
苏妙蛾坐车上班地途中,脑子里想着的还是杨帆昨天临走时的话。
“苏书记。我这一走。这一摊子事情就拜托你了。纬县今天地局面来地不容易。要珍惜啊。”
车子突然停下地时候。苏妙蛾地思绪被打断了。心里多少有点不快。抬眼看了一下前方。不由一下子愣着了。
区委大院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大堆人。三三两两地。有地拎着袋子。有地跳着担子。一眼望去全是各乡里来地百姓。
苏妙蛾吓了一跳。心说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连忙打发秘书去问个明白。秘书很快回到车上来汇报说:“苏书记。这些都是各乡地群众。听说杨书记要调走了。自发地来看望。”
放心地同时。苏妙蛾地内心又涌起一股难以言表地情绪。走下车来打眼一望。大门前地群众不下于一千人。苏妙蛾下车地时候。远远地还看见一些乡镇干部地车子。也停在路面。
余凤霞满头是汗地朝苏妙蛾走来。带着一点歉意说:“苏书记。我没做好群众工作。给您添麻烦了。”苏妙蛾作为杨帆地继任者。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余凤霞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苏妙蛾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看着这些自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众,不由一阵低声感慨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杨书记上任伊始说过的一句话,如今他做到了,老百姓也都记着他了,现在该看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同志了。”
说着,苏妙蛾回头朝秘书吩咐:“联系一下区里地主要领导,让大家都来看一看这感人的一幕。”这是苏妙蛾正式接任之后,下达的第一个指示。
此刻的杨帆,正在前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走的时候杨帆只是通知了苏妙蛾、卞伟强等主要领导,然后到市里办了相关的手续后。杨帆独自背着电脑包和一个行李箱上路了。
大巴到了省城。杨帆站在车站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着省报过来。一件简单的灰色羽绒服,一条黑色的长裤,拖着箱子背着包,杨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副厅级地干部,倒像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出租车在省报的大院门口停下,付钱下车后,杨帆拖着行李往里走。出来的时候杨帆没有通知张思齐,无非是想给张思齐一个惊喜。
进门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屁股着火似的从门卫室里冲了出来,扯开嗓子就喊:“你、你、什么的?站住,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呢。”
杨帆愣了一下,原本以为报社嘛,不会盘查地那么严,没曾想被保安拦住了。
“不好意思啊,我是来找人地!”杨帆赶紧笑着解释一句,顺手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来,给保安递过一支。
一看杨帆拿出的是大熊猫,保安地脸色好看多了,接过烟点上后,语气缓和了许多说:“你找人也不能乱闯啊,这里是省报,进出的外来人都是要登记的。”
杨帆连连笑着道歉,保安见杨帆态度很好,这才露出笑容说:“来登记一下吧,另外说说你找谁,我给你打个电话问一问。这报社的人,经常外出采访的,免得你白跑一趟。杨帆又是一阵感谢,心里觉得这个保安人不错,挺负责的不说,还不蛮横。顺手就把一包烟塞给了保安。保安接了烟,满脸笑容的让杨帆进门卫室打电话,杨帆笑着摇头说:“这是你们的工作重地,我一个外人怎么好进去,就在门口等着吧。”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在门口,里头露出一个人的脑袋来,朝杨帆的背影上下一阵打量后喊:“杨帆?”
杨帆一回头,看见刘青正在朝自己笑,立刻上前来说:“是刘叔叔啊。您怎么上这来了?”
刘青连忙开门下车,跟着他下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门卫一见这个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开了花,一溜小跑过来一个敬礼说:“路社长好。”
刘青下车之后,握着杨帆的手。很是亲热地笑着说:“我听说了,你要调回京城社科院去。怎么样?心里是不是有点想不通啊?”
接到调令的最初,杨帆确实有点想不明白是为啥?不过杨帆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失落感,说起来杨帆也有点纳闷,自己怎么能就这么坦然?想了几天杨帆才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在仕途上并没有多少野心的缘故吧。细细的想起来,也确实是这样,在宛陵在纬县。每一个岗位上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目的都是想把工作做好而已,几乎没想过升官发财地事情吧。搞钱往往都是顺手牵羊的举动。
面对刘青的询问,杨帆淡淡的笑了笑说:“我无所谓,在哪不是干活?”
刘青顿时哈哈大笑说:“你还是在京城读书时的性子,一副淡泊名利的架势。我原本以为你在区委书记的位置上干了两年多,会多少改变一些。现在看来,我是想的太多了。”
这时候路社长过来,朝刘青笑着问:“老刘,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刘青笑着说:“老路,你这就是官僚主义了。杨帆这几年没少上你们省报吧?你居然没认出来?”
路社长淡淡的笑着说:“我自然是认得杨书记这个冉冉升起地新星了,可是人家不认识我啊,自然需要你老兄介绍一下了。”
这话把那个门卫吓的不轻,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地香烟,紧张的看着杨帆。
杨帆淡淡的笑着说:“可不敢这么说,作为晚辈,在二位前辈面前,可不敢以什么政治新星的身份出现。”
简单的握手寒暄之后,杨帆和路社长算是认识了。刘青这才接着说:“你来找张思齐的吧?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杨帆笑着说:“还早呢。我才多大啊?”
路社长一听这话,立刻接过话问:“怎么?我们报社的小张处长是你的女朋友?”张思齐现在是新闻处地副处长,路社长这才有次一问。
杨帆诧异的笑着说:“怎么?她提副处了?怎么没跟我说啊?”
刘青顿时摆出一副埋怨的语气说:“杨帆,你也太不关心你的女朋友了,啥时候提的副处你居然不知道。”
路社长笑着说:“小张处长是半年前就提的副处,看来这个年轻人和低调嘛。”再看看杨帆的一身打扮和行李,路社长不由的感慨说:“杨书记也很低调啊。”
刘青笑着说:“是啊,刚才要不是我注意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我说你们纬县怎么也不安排车送一送?”
杨帆笑着解释说:“区委有安排。我拒绝了。走都要走了,何必麻烦同志们?”
刘青一看时间。便笑着说:“快午饭了,啥也别说了,先把行李放我车上,中午叫上思齐一起吃饭。”
路社长朝刘青笑了笑说:“怎么说话的?在我地地面上,还要你刘书记请客?你这不是骂人呢么?”说着路社长吩咐保安去打电话通知张思齐下来,等保安进屋子后,路社长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问杨帆:“门卫没有为难你吧?”
杨帆赶紧笑着解释:“没有,他人很好,还要打电话帮我叫思齐下来呢。”
路社长这才放心了,连连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
刘青这时候说:“行了,我也别进去了,就在门口等着。”说着拉上杨帆走到边上去站着,低声笑着问:“你知道田省长要调走的事情么?”
这个事情杨帆还真不知道,脸上追问:“怎么?确定下来了?”
刘青压低声音说:“确定了,下个月就调苏省,担任副书记兼代省长。这消息还是我上京城去的时候,听政和兄说的。”
刘青的提醒非常及时,杨帆连忙点头说:“那我还赶的上去看望一下田叔叔,呵呵,我包里还带着纬县特产的茶叶呢,正好做礼品。”
刘青淡淡的笑着说:“你那茶叶还是留着吧。如今你们纬县的茶叶,都成了省委领导特供地茶叶了,田兄喝地还少啊?你不如带给政和兄和老首长,让他们开心开心。”
杨帆明白刘青的用意,笑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时候张思齐笑眯眯地从里头出来了。看见杨帆和刘青站在一处,脚下加快步伐,一溜小跑就过来。
“你这个人,怎么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杨帆笑了笑,冬日的街头风吹着有点冷,张思齐从空调屋子里刚出来的,小手还是暖烘烘的,握着说不出地舒服。
“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连你们报社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张思齐抛来一个欢喜的笑脸。口中却是低声的笑着骂:“该,想搞突然袭击的下场。”
这时候刘青在边上咳嗽一声说:“要不这中午饭,我就不掺和了?”
杨帆赶紧给刘青介绍了张思齐。时期刘青是知道张思齐的来历的,只不过大家没正式认识过罢了。午饭是路社长请的,就在附近的一家酒楼。
酒菜都上齐后,路社长举起杯子说:“来,我们先祝贺刘书记高升!”
杨帆一听这话,拉着张思齐一起站起来,举着被子朝刘青笑着问:“刘叔叔你这就不对了,还藏这暗杠呢?”
刘青淡淡地笑着站起说:“还没有正式确定的事情,做不得数。”
杨帆一看刘青这个样子。就知道事情十有**了,坐下之后笑着问:“组织上找您谈话了?什么职务?”
刘青淡淡的点点头说:“我也要调走了,到湘省去,省委秘书长!”
杨帆听了不由地一惊,诧异的张张嘴,看着很是随意的样子低声问:“怎么?他要提一把手?”杨帆能猜到你这个,刘青一点都不奇怪,笑了笑说:“政和兄也五十二了,老爷子还有一年就退二线。动作加快也是正常的。”
刘青这话里头,多少带着一点失落,杨帆反倒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退就退吧,劳碌了一辈子,也该休息了。”杨帆的淡然,引得刘青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发现杨帆拉一脸的坦然,不像是装传来,刘青的心里不由微微地一震。想起了老爷子那个“无欲则刚”的评语。
午饭之后。张思齐回报社拿车。路社长也回去了,杨帆和刘青坐在车上等着张思齐。
“社科院是个做学问的地方。你调进去了再想出来,就有点难度了。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老爷子为啥这么安排?”刘青带着淡淡的疑惑,含蓄的问了一句。
杨帆想了想说:“我其实真的无所谓,在纬县的时候,努力的往上爬,无非是为了做事情的时候少点掣肘罢了。其实做学问也是很不错地,这样的生活也许更适合我。”
张思齐开着车子出来,杨帆告辞了刘青换了车子,车子开动之后,张思齐笑着问:“进社科院,心里平衡么?”杨帆没想到张思齐也问这个问题,不由苦笑着说:“你们怎么商量过的?都这么问?”
张思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露出可爱的笑容低声说:“前天给爷爷打电话,他是这么问我的,我说你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后来爷爷说,陈爷爷的意思,可能是怕你太顺利了,让你到社科院去养养性子。”
杨帆听了心里不由一阵暗暗的感慨,这两年在纬县可谓是一手遮天,确实很多时候显得有点张扬。其实杨帆也意识到这么问题,只不过当时一心扑在工业园的建设上,没有更多地去考虑这个。更重要地一点,杨帆的潜意识里,没有把这个官太当一回事。权力是能给人带来一种无上地快感,但是也带来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纬县区委书记的位置上,杨帆几乎难得有一天是清闲的,总是不停的在忙碌,事情似乎永远都做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