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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骑马踏入共城时已经是后半夜,城中的战斗基本平息,赵兵占领了外郭的每一个角落。
数日前,范吉射带着千余残兵逃入城内顽抗,加上内部有不少从河内逃过来的范氏之民,组织人员防备是很方便的,能在三日内攻破此城,多亏了白狄人突然反正。
早先赵无恤斩白狄勇士小王桃甲于阵中,小王部几乎伤亡殆尽,析部倒是在析成鲋的带领下逃进了城中。
白狄人素来崇拜强者,当年被中行吴征服后成了顺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他们对赵无恤产生了畏惧,不敢再敌。
见范吉射困守城中孤立无援,兵卒伤员太多,只能征召庶民丁壮上城协助,而赵无恤攻城猛烈,想来坚持不了几日。既然料定范氏必败,自己的主人中行氏也自身难保,以白狄人的性情,自然要开始反噬其主,另寻靠山了。
加上有翟封荼的例子,析部的小帅析成鲋便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是夜,析成鲋带着析部剩下的数百人突然发动了叛乱,夺取城门迎赵。
此刻,这些立下了“大功”的白狄人便跪迎于城门边上,不敢抬眼看昂首入城的赵兵,析成鲋则在翟封荼的引荐下来拜见赵无恤。
“小人见过将军!”
这些狄人在作战时异常凶猛,被打服后却十分卑躬屈膝,析成鲋膝行到赵无恤马前,甘愿做他的下马凳。
赵无恤也不客气,直接踩着他的脊背下了马,望着城门附近的残肢断臂和满地鲜血,知道这里曾经历了一场血战,本来驻扎在旁边,协助守城的白狄人突然向范氏守卒发动进攻。
“起来吧,你的功劳赵氏记住了,我不会把白狄人当成战败者对待,汝等可作为附从。助我军甄别俘虏,控制城池。”
“唯!”析成鲋应诺,随后交待了城内的情况,投降的范兵还剩多少。城内的民众几何,府库是否安全……
末了,他又讨好地说道:“听闻将军母家亦是白狄人,算起来,将军与吾等说不定还是血亲……”
赵无恤对析成鲋这种攀亲戚的行径不加理会。只是淡淡地剐了他一眼,吓得他迅速闭上了嘴。
等析成鲋和翟封荼离开后,项橐便凑过来说道:“戎狄无信,一旦微不得意,便会反噬为害,今日能叛范、中行,明日便能叛赵,还望将军三思,休要信任他们。”
“我并非是信任他俩人,只是目前的形势。需要这些狄人帮助。”
赵无恤指着城内说道:“这次决战里赵氏大胜二卿,但还有数千俘虏要看押,城内尚有数万民众要管理。我这次入城,本地的氏族、父老、百姓无一来迎接,说明他们并不心服,也难怪,他们做了百余年的范氏之民,说不定视吾等为入侵者。征服的土地难治,前方的坚城难下,吾等伤亡也不小。想继续进攻朝歌、邯郸,乃至于柏人,没有人协助是不行的。”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
鲁国人对戎狄的态度是比较极端的,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孔子为首的儒者们更是声称“夷狄之有君,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这种原始的民族主义倒不算坏事。不过也得适当,赵无恤道:“如今二卿已经无力反击,至少在晋国太行以东,已经没有人能与赵氏对抗了,这些狄人虽见利忘义,却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你见过卿大夫中间流行的中山狄犬么?平日里牢牢拴着链子和项圈,只有见到猎物时才放他们出去撕咬,而一旦狡兔死尽,走狗也可以烹掉了,你我自有计较。”
见项橐还要再劝,他摆了摆手道:“此事暂且这样,休要再劝,先随我去内城要紧,别忘了,吾等还有一位卿士要去料理!”
不过等他们攻入内城,抵达高台之下时,却发现自己来迟一步,台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焰时而盘旋,时而扭动,彼此竟相追逐,朝台顶节节攀升,空气也仿佛因高热而液化,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
范吉射见城门被破,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反抗,而是让人去寻柴薪和易燃物来,堆积在高台顶端的阁楼四周。
“主君,这是要作什么!?”公孙尨大惊,连忙上前询问。
“余乃晋国下军佐,大国卿士,范氏宗主,人可死,家可亡,却不能受辱!我决不能向敌人妥协而苟且偷生!更不能遭受赵孟的侮辱!”
范吉射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要以死,来维护范氏的尊严,身为卿士的尊严!”
死,也是一种态度,一种负责任的态度,不幸成为自家母亲口中的亡族之君,作为范氏的宗主,他便要负起宗主的责任。而死,是负责任的一种表现形式,所谓以死谢罪是也。
“臣愿与主君一同赴死!”公孙尨下拜稽首,愿意以死殉君。
范吉射却拒绝道:“我是非死不可,但子龙你若也死了,这城内剩余的兵卒和民众,谁来为他们张目?”
“主君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