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落下,暴雨更烈,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帐中。容落云缩一缩,那点笑模样褪去,蹙着眉毛裹紧身上的被子。
如此凄风苦雨,哪像是夏末秋初。
他忽然反应过来,占着人家的床,盖着人家的被,那正主竟一声不吭地受冻。他立即问道:“你冷不冷,还有被子吗?”
霍临风说:“我不冷。”
寒风不停地灌进来,掺着雨水,仿佛营帐都在晃动。容落云喜欢归喜欢,心倒是很大,估摸霍临风真的不冷,他还暗暗想,传说塞北苦寒,塞北的人果然耐得住寒冷。
蓦地,霍临风打了个喷嚏。
容落云一愣:“……你方才在吹牛?”
霍临风给塞北人丢脸了,吸吸鼻子,佯装无事发生。他仍抱着肘,那会儿为做非礼勿碰的君子,此刻是弓着身子取暖。
又蓦地,手背被蹭了下。
很轻很快,带着热乎劲儿。
容落云像个心虚的小贼,碰那么一下,招惹人似的。“莫再装了,你的手那么冰。”他捻着指腹,音不大地拆穿道,“冷就冷,又没人笑话你。”
霍临风有些赧然,嘴硬道:“何止没人笑话,更没人心疼。”
容落云脱口而出:“我心”他急急噎住,这酸词叫人臊得慌,傻乎乎为了岔过去,竟学舌吐出句更酸的,“风这么大,吹得我心踉踉跄跄。”
霍临风笑得肩膀乱耸:“我是挺大。”
荤话一出,容落云在黑暗中翻脸,翻完脸又翻个身,大你娘个头,那冷着罢,没准儿还能缩缩。霍临风止住笑意,装傻道:“小容,怎的了?”
探出手,他敲门似的敲敲对方:“我只说我挺大,没有说你小的意思。”
容落云在被中乍惊,受了奇耻大辱:“放你爹定北侯的屁!”他竭力骂道,却因经脉紊乱显得虚弱,一股子逞强味儿。
霍临风生怕这人伤着内里,忙转移道:“也不知我爹到信没有。”
单这一句,容落云安静了,背着身不知在想什么。过去一会儿,风雨的势头未减,他的声响却恢复得很轻。
“你爹,”他试探地问,“长什么样子?”
霍临风回答:“我这般高,被风沙吹得有些黑,壮非常,眸子更狭长些……”他哥的眼睛像霍钊,他的像白氏。
容落云“哦”一声:“那你爹,佩什么样子的剑?”
“鎏金的鞘,剑刃……”霍临风说着停住,似乎明白过来,然后颇觉无奈地问,“你怕哪日寻仇,认不出我爹吗?”
容落云顿时冷傲:“问问不行吗!”许是语气不善,说罢,床边猛地冒出一双绿眼睛,那小畜生潜伏听着动静,龇牙冲他嗷呜一声。
他唯恐挨咬,出溜进被窝蜷缩起来。
霍临风倾身一拎,把狼崽丢到床尾,正好让小畜生给自己暖脚。无事后,才发觉彼此挨住,他张手就能禁锢这一团。
寒意侵身,他本能地向热源依靠,先挑开被角,探进去,摸索着,直到触及被中的身体。轻轻抓住,一寸一寸地贴附靠近,最终彻底鸠闯鹊巢。
而一旦进去便松开手,他的手太凉,不知道往哪儿搁。
容落云本来寻常地蜷着,此刻僵硬地蜷着,他挨着对方,犹如挨着一堵冷冰冰的墙。他禁不住琢磨,不是要做君子吗?不是非礼勿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