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太平,一手揽住容落云,风雪夜归人般,疾步往西去了。
正值子时,丞相府,厅堂内灯火通明。
座上,陈若吟发髻松散,衣裳宽松,俨然不是待客的模样,可座下圈椅中,却端坐一位深夜拜访的客人,清瘦甚至嶙峋,是太傅沈问道。
桌上除去茶盏,还摆满砚台,沈问道端详着,轻拿轻放格外的小心。良久,他扭脸望向陈若吟,客气地说:“丞相大人的砚净是好砚,在下都挑花眼了。”
陈若吟翘着二郎腿,嘴角勾着,笑得凉意飕飕,管家进屋来,走到一旁俯身贴耳,对他禀报几句。他偏头闪躲,说:“大声讲就是了,让沈大人也听听。”
管家道:“两千骁卫围剿睿王府,被反杀。”偷偷瞥一眼陈若吟,见其声色未动,才接着往下说,“睿王及不凡宫等人俱已逃脱,行踪不明,至于皇宫那边……”
沈问道垂眸盯着手里的砚台,不知听或没听,陈若吟好整以暇,懒洋洋地说:“皇宫那边怎的?皇上不敢杀霍临风,顶多拘了他。”
管家躬身:“霍临风搅得宫中大乱,也逃脱了。相爷,宫门一级校尉来报,陈怡叫霍临风打死了,就在西边的宫墙下。”
陈若吟眉心一舒,似是放松态,实则越是愤恨。“哎呀……”他拖长音调,丹凤眼往座下投去,“沈大人,可都听清了?”
沈问道抬眸:“相爷的义子丧命,节哀顺变。”
陈若吟的心情算不得好,他也绝非哑忍的性子,道:“本相最烦臭书生,惺惺作态,像个娘们儿似的。”
沈问道抚须:“像不像的,说到底还是个男人,可身上若是没了根儿,再不惺惺作态,也算不得男人了。”
嘭的一声,陈若吟拍案怒指:“姓沈的!你少在本相面前放肆!”
沈问道含笑曰:“岂敢,无非是近日城中流言纷纷,在下一时有感而发。”
先前,霍将军怒杀丞相的两匹马,长安城早已传遍,还在传,霍将军亲口透露,丞相多年不婚不娶,竟是因为一桩难言之隐。
陈若吟恨得牙痒,道:“当年唐祯谋逆一案,之后这些年,你我水火难容,十八载,你沈问道何曾登过我丞相府的门?今夜骤然拜访,不过是知晓睿王府遭难,料到我会派人,便来拖住我罢了。”
沈问道说:“丞相多虑,在下当真是来挑砚台的。”
刚入夜,惊闻骁卫军包围睿王府,皇上既已动手,劝谏无用,猜测陈若吟定会趁机派人,以将睿王一派铲除。沈问道便来了,仗着是小皇子的恩师,借口小皇子想寻一方好砚,在丞相府一直搓磨到此刻。
陈若吟切齿问道:“那沈太傅挑好了吗?”
沈问道拿起一块:“这一方极好,想来小皇子十分喜欢。”起身离座,发觉双腿都有点酸麻,“时候不早,那在下不打扰了。”
陈若吟一挥手,示意管家送客,待沈问道转身走出几步,他盯着那瘦削的背影,幽幽地开口:“沈大人此举,莫非属三皇子一派?”
沈问道未回头:“丞相误会了,在下最想救的,是不凡宫的容落云。”
陈若吟蹙眉:“你与他何干?”
沈问道低低地笑起来,吊起胃口却不回应,揣着一方砚台离开了。厅内陡然寂静,门未关严,陈若吟陷在椅中凝望那一道门缝外的夜空,他琢磨不透,向来清高的沈问道为何要帮一个江湖匪首。
莫非,容落云和沈家曾有交情?
对了,瀚州贾炎息一事,是容落云帮了沈舟,沈问道此次是报恩?
可平白无故,容落云为何要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