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复的事暂且不说,赶在休沐日, 庞喜林带着全家上门。
顾青云早早就推掉一切应酬在家等候, 当他和庞喜林见面时,各自唏嘘不已。
“十几年未见, 你几乎变了个模样。”顾青云盯着他, 见庞喜林身材清瘦, 肤色黝黑粗糙,活像一名老农, 忍不住感叹。
当年神采飞扬的探花郎变成了如今满脸沧桑的中年人,实在是相差太大。
庞喜林笑得很是和煦,眉宇间的皱纹清晰可见,只听他慢悠悠说道:“慎之,你倒是变化不大,我和你站在一起,别人肯定不相信我们是同龄人。”
顾青云拉着他进门,一路往堂屋走去, 说道:“我一直待在京城没有外放,算是养尊处优,不像你, 在各地辗转, 你做的事才是真正利民的。”
至于身后的庞庭深, 自然有顾永良兄弟招待。女眷则被引到后院。
顾青云之所以对庞喜林有好感,一是初识时他们两人投缘,他对庞喜林过目不忘的本事极为艳羡;第二个就是庞喜林在基层做的事了。
大概是出身的缘故, 庞喜林懂得底层百姓的苦楚,在任期间体恤百姓,每到一地上任总会想方设法为当地百姓谋个出路,兴修水利、推广产量大的农作物、传授种植经验等,事情看起来不惊人,但能踏踏实实去做比什么都强。与此同时,他还能压服当地的豪绅乡绅,处事手段圆滑,政治敏感性也强。
顾青云和方子茗曾经聊过,要不是庞喜林父亲利欲熏心酿下苦果牵扯到他,对方现在指不定已经是二三品的高官了。
此时他拉着庞喜林的手,感受到他手中一层薄薄的茧子,忍不住问道:“你这三年都干什么去了?手都生茧了。”不是在府学和县学教书吗?
庞喜林随意地看了看庭院里的景致,闻言就笑道:“我在老家开垦一亩地,弄起了稻田养鱼。咦,那边两棵石榴树长得不错。”
顾青云一听,立即来了兴趣:“那稻谷的产量如何?真的增加一成?我记得以前你在闽省就试验过,说大部分稻田能增加一成的产量。”稻田养鱼不是新鲜事,顾青云翻阅史书时知道早在三国时代就出现过了,只是中国太大,消息闭塞,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地方从来没听说过。
他在现代就听别人说起过,只是到底没有亲身经历,对其中的技术问题不了解,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想起,直到他无意中在书上看到,这才到处查找资料,并且一时兴起把资料寄给庞喜林。
他没想到的是,庞喜林真的去试验了,而且效果还不错。
“主要是想试试看哪一种鱼更适合当地。”庞喜林微微一笑,“像你说过的,因地制宜。”
两人在堂屋分主宾落座,因为特殊的关系,顾青云先带他去拜见顾大河、小陈氏,之后是方仁霄和连氏,最后才是孩子们相互见面。
有长辈在,顾景和庞庭深也得以见面。顾青云见庞庭深脸色涨红,颇有些无措的样子,心里有点塞,视线一转,不错,自家闺女一派落落大方,没有给自家丢脸。
把孩子们打发出去后,庞喜林还对顾传恪赞赏有加:“这孩子教得好,小小年纪就能理解《千字文》,能端得住,看来以后是个性子沉稳的,像你。”
这话让顾青云忍不住高兴起来,不过还是要谦虚一下的:“还得看以后如何,现在年纪还小,做不得数。”
“我是说老实话,有传恪在,你们家就算不能开拓,也能守成。须知,有时候守成比开拓还难啊。”庞喜林似乎颇有感触,“我辗转各地多年,看过太多子孙不肖的下场,有时我们在官场好不容易有点出息,都抵不住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人来拖后腿。”
这话顾青云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就算庞爹再不好,那也是庞喜林的亲爹,轮不到他来说话。
所幸庞喜林似乎只是随口感叹,很快就转移话题。两人说起他当县令时发生的事,庞喜林的口才极好,一些小事他说起来也是妙趣横生,让顾青云时不时捧腹大笑。
虽说顾青云常和他通信,也各自说一些生活中发生的事,只信纸到底篇幅有限,比不得如今亲耳听当事人述说。
顾青云对当地方官的经验是缺乏的,今年五月份,他帮陈桥谋缺,是到洛阳府下的某个县当县丞,主要是看中方子茗在那里做知府,不会让人坑了他。
想到顾永良即将外放,顾青云问得更详细了。别的官员外放,可能会带着师爷上任,而他连个信任的师爷都没有,身边也一直没养过类似的人,现在想给自家儿子寻找,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找。
毕竟师爷这个位置很重要,万一碰上一个坑主子的,那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人谈到最后,顾青云想起他在等待起复的事,就直白地问他:“你上报吏部了?要不要我帮忙?你准备去哪个地方?”
庞喜林笑得坦然,很是淡定:“要你帮忙我会开口,现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