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江慧嘉已经开始给线稿上色。
她采取的是铺染法,层层上色,以达到更清晰的立体效果。
根据西方素描的光影原则,她在上色时不仅注意到了明暗与浓淡,更添加了对事物灰面的处理。
在她的层层上色下,这幅夏荷图渐渐地更加饱满清晰了。
大片的荷叶铺展开来,深绿、浅绿、灰绿、淡绿、墨绿……在画纸上次第凸显,经她巧手施色,这些荷叶竟仿佛是要活过来了一般!
无穷碧绿中,数点轻红,一只蜻蜓飞来,俏立小荷之上。
宋熠的心轻轻一颤,他深深地看向江慧嘉,不由得不生出疑问。
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女儿,究竟是怎么练出这样一手绘画技巧来的?
江慧嘉视作平常的画,在宋熠看来却是令人惊艳!
她觉得自己的画或许只是要比同时代的普通画作更多了些真实,其余并不出奇。她并没有刻意回避对空间技巧的运用,一来是因为习惯,二来也是想着多少要给这幅“普通”的画作增添些特色,以便卖上一个好价钱。
她忘了,她觉得自己画得很普通,那是因为她在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问题。
更何况她前世再怎么说也是有二十多年书画功底的,不论是谁,坚持一件事情二十多年,都能熟极生巧。她或许达不到大师的境界,但她的技巧早已臻于纯熟。
在现代,她在这方面成就不显,最主要还是因为她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了医学上面。而书画则只是用作陶冶情操,平心养性。
宋熠心中却是震惊难言。
江慧嘉平常都很谨慎,但宋熠毕竟不是旁人。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们也已经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了近一月时间。宋熠又是心思细腻之人,他从前未做它想,只是因为想也想不到那上头去。而此时江慧嘉露出了明显的破绽,宋熠却不由得不多想。
他不得不多想,又不敢深想,心里只是忽上忽下的煎熬着,一时不得着落。
江慧嘉还浑然不觉,有些复杂的大画作,她画起来也要画上好些天,但这么简单一幅夏荷图,她却只不过花上大半个时辰就差不多画好了。
她又在旁边题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题好字,她苦恼道:“哎呀,我没有印章!”,紧接着又道,“不过倒也不要紧,毕竟只是要做刺绣底稿卖的,用印题名反而不好。”
她笑了起来,又细细看了一遍画,只觉得虽然是隔着前世今生两个时空,但自己绘画的水平倒是没有下降。
“三郎!”江慧嘉将画略微举起,侧头看向宋熠,“你觉得如何?可还能入眼?”
她笑靥如花,虽然问的是能不能入眼,但她眼中显然已带上了小小的自得。
今日又是阳光晴好,细碎的阳光从小院一角的树荫间落下,照在她白如玉脂般的面颊上,更映得她杏眸中光辉璀璨。如同隔世而来一段美妙音符,一副美好画卷。
宋熠忽然心间一颤,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