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之上,阴霾重重。
紧张的气氛已经蔓延开。
各部告急,南方各府县亦是告急。
朱高燧一大清早就往徐太后那儿问安去了。徐太后的病已经加重,连续几日卧榻不起,而越是此时此刻,朱高燧更觉得这位太后的重要。
乱贼已经拿下了两广,情势聚变,朝廷此前拥有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这仗当然是要打下去,可是到底怎么打,朱高燧却有点举棋不定了。
某种程度来说,失去了赖俊,让朱高燧陡然无人可用,这是他的窘境,所以眼下能依仗的,反而是那些靖难功臣了。
如张辅、徐景明,还有朱勇,乃至于如今备受冷落的丘福。
除了这些人尚还能领兵,其他人连考虑都不可能。
这就是朱高燧最郁闷的地方,也是明军最大的弊病,这些年来,明军内部,山头林立,调遣一般的人,根本就压不住这些倨傲无比的老丘八,唯一能调遣的,也只剩下这几家人了,其他人纵是韩信再生,天纵奇才,一旦拜为将帅,只怕连兵都带不住,还谈什么行军布阵。
朱高燧到了现在才看清了事实,他陡然觉得,永乐留给自己的盛世景象,也只是个景象罢了,里头有不少都是烂摊子,就比如这些靖难功臣。
而偏生这些靖难功臣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绝大多数人只服两个人,一个是朱高燧的爹朱棣,如今朱棣却是死了。另一个便是徐达。
没错,朱棣在北平的兵。几乎都是徐达带出来的,当年朱棣封燕王驻北平。徐达则奉命节制边镇军马,对大漠采取高压势态,也是驻扎于北平,徐达与朱棣既是翁婿,又是师徒,不但朱棣是徐达调教,北平的这些靖难功臣也大多是徐达的门下走狗,武臣和文臣差不多,都讲究饮水思源。谁是谁那边出身的,是哪个山头,都得梳理好,不能乱,一乱,那便是不义了。
朱高燧于是愈发明白徐太后的重要,徐太后不只是太后,更是徐达之女,她代表的是徐家。从某种程度来说,也代表着军中各个山头的力量。
原来打来打去还是那么些个人。
从开国功臣延续下来的靖难功臣,如今又成为了辅国功臣,从开国到现在。其实打来打去还是这么几家人,真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教人惆怅得很。
明白了这个的重要。朱高燧就不得不更加贤孝了。
好在徐太后待他也是关爱有加。虽然重病缠身,却也颇为关心自己儿子的处境。
“陛下。事到如今,依哀家看。整肃军马,护卫江西,已是刻不容缓了。”
“母后所言甚是,只是……”朱高燧叹息,他突然有些念起赖俊的好来。
其实要打,兵还是有的,边镇那儿又调拨来了十万人,江浙各卫勉强也有十几万,山东等地亦可拨发十数万。至于京师之中,数十万新军是不能动的,其他的驻扎江西,还可一战。
可是朱高燧感觉到,情势并不乐观,甚至有些糟糕。
朱高燧沉吟片刻,倒是有一件事想和徐太后商量商量:“儿臣觉得江浙、荆楚不比两广,那儿理学盛行,绝大多数人是良善士绅,对于乱臣贼子,素来是与之不共戴天,这谅山军若是侵入了江西,不知多少士绅都要捶胸跌足,母后,人心终究是向着咱们朝廷的,前几日,黄先生进言,说是他乃江西人,惊闻乡中,有诸多忠义之士已是有粮出粮,有丁出丁,凑了许多地方的民团,以图自保,协助朝廷剿贼,如今乃是非常之时,黄先生倒是建议,索性让那些在地方上守制的官员,还有一些致仕的大臣,一些地方上素来忠良的士绅起头,也效仿此等事,在各处乡里募捐钱粮,操练乡团,以备不时之需。”
朝中江西的大臣不少,尤其是内阁,几乎半数以上都是江西人,这些人说穿了,都是大地主,如今乱贼即将杀入江西,虽说许多人已经携家带口北逃了,可是他们的家业可都在乡中,怎忍舍弃?江西理学氛围最重,本就是反郝家的重要基地,这些人平素没少对着郝家破口大骂,若真让乱军拿下了江西,他们的家产只怕就此灰飞烟灭。
如今这些江西的大臣比皇上还急,毕竟自家祖坟还在老家呢。
朱高燧对此倒是颇为看好,不过他也有些担忧,这一旦给了地方兵权,将来想要收回,可也不容易了。
只是眼下,却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他跑来问徐太后,明面上是问策,实则却是试探徐太后的态度。
徐太后抿嘴一笑,随即蹙眉,咳嗽一声道:“哀家看哪,这事儿得陛下拿主意,这乡团之策就是双人之剑,即可伤人,也可伤己。”
朱高燧看了一眼徐太后,一时体会不到徐太后的态度,便哂然一笑道:“非常之时,理当行非常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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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寿宫出来,一个消息却如晴天霹雳一样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