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氏也是御前宫人出身,同张鹭生有些交情,他也不好一口推却。再者,他见今日这如美人淡妆素服,簪环尽除,不知里头有些什么故事,并不敢一昧阻拦,弄出事来,惹祸上身。也就不再多言,转身进殿,报与皇帝。
赢烈正为朝政忧心,想也不想道:“朕吩咐了不见嫔妃,叫她回去。”张鹭生道:“奴才看美人神色凝重,似是有要事要说呢。皇上还是见见?”赢烈虽不耐烦,却顾虑她身怀有孕,还是点了头。
须臾,苏氏逶迤进殿,走到堂中,便向上跪了。行礼已毕,赢烈命她起身,她却跪着不肯起来。
赢烈剑眉一皱,问道:“又是何事?”苏氏垂着头,一声儿也不吭。赢烈满心烦躁,劈面说道:“你既有事来见朕,却为何又支吾不言?!朕政务繁忙,哪有功夫陪你打这等哑谜。你若无事,就去罢。”说毕,便要吩咐宫人上来搀了她起来,送她还宫。
苏氏见状,连忙说道:“臣妾有罪,来见皇上自陈罪状。只是臣妾一时不知从何讲起,故而……故而言语支吾。”赢烈脸上阴云密布,半晌说道:“真是片刻也不叫人清闲,这又出了何事?若是你所说之事无关紧要,朕可要罚你。”
苏氏应了声是,又问道:“敢问皇上,近来朝中可是正查林相贪腐一案?”赢烈冷声道:“这是该你问的事么?!”苏氏连忙回道:“臣妾并非过问政事,乃是臣妾与此事有所关联。”说毕,略停了停便款款说来:“早先,臣妾位列宫女之时,得蒙拔荐,在御前当差。林相不知从何处寻访到了臣妾的家人,将他们软禁城郊,以此威胁于臣妾,又软硬兼施,逼迫臣妾将皇上书房内见了何人、说了什么话巨细无遗的一一转告与他。臣妾家人被挟,又畏惧他权势,不得已只好听命于他……”她话未说完,早被赢烈一把抓了发髻,自地下揪起。
只见赢烈满面铁青,额上青筋暴起,双眼怒火炽烈,望着苏氏喝道:“你口里这些话,尽皆属实么?!”苏氏吃痛不已,面色煞白,双眸噙泪,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赢烈又喝道:“你知也不知,你今儿的话,便可叫你满门斩首?!到底是人指使你来的,还是确有其事?!”苏氏忍疼说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并无人指使,见有书信为证并林霄所贿翡翠镯儿一对为证。臣妾家人为其掌握,臣妾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赢烈勃然大怒,将她一把推在地下,喝道:“你这贱妇,朕这般信你,你竟干出这等犯上作乱之事!你……”他还待再说,却忽而一眼瞥见苏氏裙下见红。却原来,苏氏为他这一推,惊了腹中胎儿,胎位不稳,出了下红。
赢烈虽是满心怒恨,却顾忌着她腹内孩子,只得连声命张鹭生传太医伺候,又下令将苏氏暂且挪入燕喜堂中待诊。
那苏氏腹疼如绞,早已软瘫在地,冷汗涔涔而下,一字也吐不出来。众宫人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她送入里间,收拾了屋子,等太医来看。
少顷,王旭昌带了两个医婆应命而来,先到殿上见了赢烈。才要行礼,早被赢烈喝止道:“什么时候,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快进去瞧瞧,美人的胎可能保住?”王旭昌应喏,遂快步进去,验看了一回,便即出来叫了医婆进去伺候,他自家走上殿来见皇帝。
赢烈在堂上坐着,沉声问道:“如何?”王旭昌摇头道:“依臣所见,恐是保不住了。”赢烈面色沉郁,半晌才说道:“苏美人这胎也有近四个月了,怎么这等容易掉?”王旭昌说道:“美人身子孱弱,原不适宜怀胎产子,适才吃了惊吓,肚腹上又受了猛烈撞击,故而成崩胎之兆。恕臣直言,美人这胎,还是落下的好些。就是今日不落下来,也只是白受罪,早晚的事情。”赢烈无言,半日方才一声长叹,说道:“罢了,你去办差罢。”王旭昌便应命而去。
片刻功夫,只听燕喜堂中传出一阵妇人嚎哭之音,赢烈满心烦躁,郁郁不欢,走到殿外廊下,只见天上风起云涌,秋高气肃,一派萧条之景。只听他喃喃自语道:“落了也好,免得不好发落。”
张鹭生在旁侍立,并未听清皇帝话语,却也不敢上来问询。
须臾,御前便降下旨意:苏氏护胎不利,致使龙胎损伤,本当问罪,念起服侍尽心,贬为御女,囚居永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