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凤驾下降,太后身着朝服,头戴凤冠,由宫人搀扶自车上下来,身边竟还随着一名少女。那少女头插金雕嵌红宝大凤钗,颈带赤金串八宝琥珀雕榴花璎珞,身上着一件水红色团花织金对襟衫,下头一条金枝绿叶串牡丹拖泥裙,明眸似水,菱唇涂朱,正是李敏。
众人行过大礼,萧清婉便含笑令起,命入席开宴。
一番寒暄已毕,众人皆附和太后随意用了些茶点。
宸太妃便笑道:“今儿请大伙来,便是为了赏花。春光正好,这般干坐,岂不无趣?妾身倒有个提议,不知可否行得?”萧清婉便问道:“姐姐有何主意?”宸太妃说道:“今日来的皆是大家闺秀,那琴棋书画自是不消说的。依妾身说,不如点上一炷香,让这些青年姑娘们四处玩赏,即兴作诗,不拘是绝句、律师、五言、七言,只限每人两首,香尽时完。待咱们看过,排个高低,也选个状元、榜眼、探花出来,送些彩头与她们,也为一乐。娘娘说可好?”萧清婉笑道:“这倒是个极好的主意,便是如此,方才不辜负这般佳景。”又问众妇人意思。众人皆知这斗文采不过是个由头,到底也是面上的功夫,哪敢说个不字。
当下,明月捧了香炉上来,插上一株香。萧清婉便叫那些小姐姑娘们自在玩耍。
这些女子虽心存敬畏,到底正是年轻爱玩之时,御花园中的景致外间又难得一见,便呼朋唤友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御花园中一时莺声燕语,雪肤花颜,花飘绣带,柳从香风,景致风流。
那李敏也听从太后吩咐,走了下来。她既是太后跟前红人,上赶着巴结的就很不少。众人将她围在当中,奉承不绝。
不远处,却有两个少女,一个鹅蛋脸,丹凤眼,年纪稍长;另一个生得一张小圆脸,杏核眼,年纪略小些,大约只十四左右。那鹅蛋脸的望着李敏,嘴里说道:“她身上两件首饰都违了制,然她既戴出来,必是太后叫她戴的。”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好的叫自家人占了去,剩下的倒给我们!”那小圆脸似是有些胆小怕事,低声道:“姐姐噤声,仔细被人听了去。”那鹅蛋脸笑道:“怕什么,太后既吩咐要作诗,我便做两首出来,也替咱们长长威风!”说着,心念一转,合成一首,念与那人听。那小圆脸听了,犹疑道:“只怕太后娘娘看了要不高兴。”那鹅蛋脸笑道:“你不知,这斗文不过是幌子,看的还是咱们各家的家世,要入宫的总还是要进去的,咱们又不曾无礼逾矩。何况,待会儿交差,那阿谀奉承的必然不少,这般说不准还叫太后记下我了呢。”言毕,也不理会同伴,径自走到桌前,执笔写下。
萧清婉与众妇在席上坐着说笑,这园子她看了十年,自不会再下来走动。眼看李敏久不动笔,心中倒也不慌。原来,她自知李敏长于此道,便同宸太妃商议定了,赏花宴上命众人比文,安心要令她露脸展才,压倒众人,以为日后打算。
少顷,那香已将燃尽,李敏方才姗姗而归。行至桌前,扫了一眼前人所作,微微一怔,便即提笔而书。待写完那香也燃尽了,李明贵下来收了卷子上去,呈与太后阅览。
萧清婉一一看去,见那诗品良莠不齐,大多是记咏今日胜景,颂扬天家恩德的,有文采好些的,亦有不通的。看了一回,也不见什么新意。正无趣之时,却忽而扫到一句:早芳不解留春住,夺来犹添鬓色新。
萧清婉眼见此句,不觉心生恚怒,暗喝道:好猖狂的口气!原来如今正是二月,园中并无早败之花,她这诗中暗讥何人,自是不言而明。萧清婉是何等样人,如何看不出她这诗中玄机?且有夺来一语,更见其志。
看过此句,她心中暗道:却不知是谁家的丫头,竟这样大胆。眼睛顺着向下,就见那落款是:骠骑将军左暮空之女左萤之。
萧清婉见了这名字,思忖道:原来竟是他家的孩子。更不置可否,将卷放过,又看了下去。待看至李敏的卷子时,却见其中有:落花自逐流水去,独留苍松笑东风。她微微一笑,因李敏是最后一卷,便将卷子放了,自指了一二三,自是李敏居魁,户部尚书的外孙女做了榜眼,那左萤之却让她占了第三。太后又将选出的卷子传与众人品评。众妇如何敢违太后的言语,均附和称赞。
萧清婉便叫宫人将预备下的礼物拿出,亲手发与众人。待那左萤之上来叩谢领赏时,萧清婉打量了她一番,便向她微笑道:“你是左将军的丫头,很好。”那左萤之倒也不惧,笑回道:“多谢太后夸赞。”
待散赏已毕,众人看领到的东西,皆是些脂粉簪钗之类的小东西。那状元、榜眼、探花不过比旁人略多几样。只是中有几人,礼中多了一支鎏金石榴花钗。这几人心中会意,面上也不向旁人提起。
萧清婉又令李敏当场即兴作赋一首,以记今日盛况。李敏自幼深受乃父熏陶,此等事宜自不为难,须臾作成。萧清婉令人当场念诵,众人听来,荡荡如流水一般,不免又称赞一回。
这日赏花,众人同欢一回,直至日西时分,方才告辞离宫。
萧清婉也倦乏的厉害,带了李敏上车回宫。
才归入寝殿,穆秋兰便上来道:“娘娘,外头送了一封信来了,搁在娘娘书奁里了。”说着,又低声道:“是那边府里来的。”原来因她腿脚不方便,现下已少跟太后出门了。
萧清婉自知是那胡氏送来的消息,便打发了李敏回去,自己走去开了书奁取信阅读。
看了一回,她心头微惊,不禁轻声斥道:“不曾料到,他竟要在这里下手!”穆秋兰不知何意,见她愁眉不展,不禁问道:“娘娘,什么事这样烦恼?”
萧清婉摇了摇头,在椅上坐了,娥眉紧蹙,半晌道:“胡氏送来消息,赢绵有意亲自到李家府上替三皇子赢纪提亲,求娶敏儿!”穆秋兰听闻,亦吃惊不小,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这只要李大人不答应,他们还能强娶不成?”只听萧清婉道:“这不论李十洲应是不应,均是麻烦。若然应了,对咱们自是打击,皇帝那边更不必说了。倘或不应,那便是明着与他撕破了脸,这面上的事情只怕再难维持。”
穆秋兰不解局势,只问道:“那娘娘欲待如何?”萧清婉劳累一日,才歇下来又遇此事,一时倒没了主意,心烦意乱之下,头疼却犯了起来,不禁低声呼道:“哀家头疼的紧,扶哀家到床上去。”穆秋兰听闻,赶忙搀扶她到床上歇下,又问可要请太医。萧清婉却道:“不过是累着了,躺躺便好了,不必折腾。”穆秋兰知她的脾气,也就罢了。
谁知这般躺了片时,那头疼不仅不退,竟而渐渐加剧。萧清婉挨忍不过,连声呼痛起来。
穆秋兰看着焦急,忽然忆起一物,便道:“娘娘,昔年先帝在时吃的那芎益珍丹还存的有,可要取一丸来吃?”萧清婉已是痛的无法,连忙道:“最好,快去!”
穆秋兰看她痛的厉害,忙忙去取了药丸回来,又叫晴雪热黄酒,化药丸。
那晴雪化开药丸,闻见那药的味道,不觉面色大变,忙奔至床前跪下,说道:“娘娘,这药吃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1万寿节:皇帝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