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点头道:“陛下圣明,不过陛下也不必担心,蜀王虽然经营数十年,但是格局太小,终究是癣疥之疾。只要朝中挑出一员能臣,提兵而起,便能旋踵而灭。”
隆平帝一怔,又问道:“皇叔这么不顶事?”
他虽然也不是非常看得起蜀王,但是毕竟这是皇叔,承载天命之人,当年与父皇争位,也就差那么一点儿。蜀王是实权藩王,在蜀中一带有兵有粮,怎么在王仁口中,听起来就比一般盗匪还不如?
要知道这几年河东闹王泥鳅这个悍匪,已有三四年了,到现在劳民伤财,还不能将之剿灭擒获。难道皇叔连这个王泥鳅都不如?
王仁叹道:“蜀王虽然兵精粮足,然则手下无人可用,辟处蜀中一隅之地,鼠目寸光,他若不出蜀倒也罢了,一旦出蜀,三五日内必然败北,只不知会成全谁的名声。
到时候此人必然名动天下,封侯之事也是不得不为。陛下到时候只能捏着鼻子看一场狂欢。”
隆平帝听到这里似有所悟,他并不是愚笨之人,王仁点到这儿,他怎么能不明白?蜀王要造反,全朝廷都知道,就他一个不知道,然后大家都冷眼旁观,等着蜀王跳出来在吧唧一下灭了。
那领兵剿灭蜀王谋逆之人,必然是新一代的名臣,隆平帝再怎么不喜欢他也得给他封侯——这难道是朝中诸位大佬,给谁准备好的一场升职秀?
隆平帝郁闷起来,这岂不是说明皇家之人虽然号称承载天命,但完全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咬牙切齿道:“若非王卿家,我还不知道朝中之事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知他们打算用什么人来领这一份大功劳?”
王仁漫不经心道:“陛下又差了,在天下读书人看来,士大夫从来都是一个整体,纵有纷争,那也是读书人之间的雅事。具体何人,何足道哉?无非是各种妥协而已?
比较热门的人选,无非是隐居在京师的大儒宇文经、严首辅之子小严相公等人罢了,但到时候事起,也未必便是他们领军,看各方撕扯与便利罢了。”
这连刷声望的备选都早准备好了,隆平帝黯然无语。这个朝堂之上,其实没他这个皇帝真不要紧,只要有圣人门徒们在,维持这个庞大的官僚系统,世界就能够自然而然的运转起来。
就算有什么变故,他们也有娴熟的一套手段来应对,根本不需要他皇帝来操心。
这说起来似乎便是圣天子垂拱而治,但隆平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味。当前之世,众正盈朝,隆平帝斗了几十年,也不过只是能够保证一个皇权的基本盘而已。
想要插手到真正军政大事,其实都会被委婉的顶回来——或者说朝堂会表示尊重皇帝的意见,但是实际执行,永远还是他们那一套中庸之道。
隆平帝腻味透了,但是这几十年的斗争经验也告诉他,正面硬上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顶多是两败俱伤,当初推行矿税的时候,皇帝不顾内阁的反对,甚至让他们统统告老还乡,拼的两败俱伤。但是换一批人上来,还不是那个死样?
皇权受到了损害,那是永久性的,很难恢复。
而官僚们即使受到打压,没过多久就自然恢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隆平帝开始思考起来,如果没有叶行远的秘报和证据,他确实会得过且过,到最后就眼睁睁看着蜀王造反变成一个笑话,成就了他人的名声。
但是现在他既然掌握了脉络,当然要想办法争取一个最优的结局。
皇帝盯着王仁,想着刚才王仁出的主意,也渐渐咂摸出几分味道,“若是真的能够说服蜀王回京,那此事自然大事化小,虽然蜀王罪不容赦,但至少保留了皇家的体面,那边的如意算盘也打不响。
只是你说一个能言善辩之士,谁能替朕前往南浔州?若是派他们想要派的人选,最后不还是落入他们彀中?”
隆平帝的尴尬是发现这个世界皇权固然至高无上,但要实践执行却无论如何得用官僚。
那他们将执行变成什么样,就完全不是皇帝可以控制。皇帝想要蜀王识时务回京,说不定官僚们就故意刺激蜀王造反,惹出来的结果只怕更加难看,而最后笑到最后的,还是整个官僚系统。
既然没人能用,难道要用宦官?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王仁从容道:“皇上对叶行远宠信有加,此时正是他出手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