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话锋一转,又问道:“除此之外,不知兴州府施政,还有什么需要忌讳之处?”
果然来了,陆同知苦笑,知道这种问题自己回避不了。他斟酌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开口道:“既然大人问起,那下官也就直说了。想要在兴州府当官,妖寇固然是一大患,但最重要的,还得要一张护官符。”
护官符?叶行远惊愕,难道自己不当心,竟然又穿越进了红楼梦之中不成。这种风花雪月,可不适合自己。
好在陆同知并未念出“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但也一样,江东之地,有四大家族,互相联姻,根深叶茂,乃是兴州府中最惹不起的大势力。
沈、顾、文、云,这四家乃是最厉害的乡绅,代代都有人做官取士,近年又垄断海贸,赚了大钱,富可敌国。在兴州府一地做官,还得看这四家的眼色。
江东沈家叶行远早有耳闻,而顾家,便是顾炎修那个顾。其余两家,叶行远略作思索,问道:“这文家,莫非便是本官同年榜眼文虚怀文大人的祖家?”
文虚怀一门七进士,又是江东人氏,要是四大家族中没有他们家,倒是奇怪。
陆同知连连点头,笑道:“大人与文家有这一层关系,定然好打交道。”
官场上同年是重要的关系,叶行远平日与文虚怀略有书信往来,如今他在河东做官,听闻叶行远升了兴州知府,也曾写信来贺,叶行远还没来得及回信。
“沈、顾、文三家也就罢了,朝中都有人物,这云家,不知是何来历?”叶行远仔细回想,不记得朝中有什么高官姓云。
陆同知压低了声音,反而更是忌讳的样子,“云家乃是皇商,虽然少有人出仕,但在江东一地却如小霸王一般,海上更有数十艘大船,每年海上赚的银子便有百万。”
叶行远忽然想起自己微服进城查访,曾经见过云记的粮贷债券,便问道:“如今兴州府中,流行粮贷一物,我见契约上常有云记的名字,不知是否便是这个云家?”
陆同知连连点头,叹气道:“正是云家在牵头做。若说这个粮贷,便是兴州第三个大患了。”
粮贷之患,这些读过书的人精,谁能看不明白。云记会同其他粮商,不知卖了多少粮贷出去,若无粮食,那就只是一纸空文,如今人人相信云家家大业大,肯定赔付得起,看好粮价上涨,因此击鼓传花,时时有人接盘。
但真到了明年交付之时,云记拿不出来这么多粮食又该怎么办?
陆同知其实忧心忡忡,但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根本无力应付,只能听之任之。叶行远问起,他才感慨几句,却也不敢说得太深,只说这粮贷有些风险,交易中常有龃龉争执,要注意平抑。
叶行远听他说话不尽不实,知道他仍有顾虑,也不追问,淡然笑道:“妖寇、世家与这粮贷,确实是兴州府的大患。妖寇事急,但要剿灭,尚须准备。世家之患,更需徐徐图之,如今看来,当务之急便是这粮贷一事。
这几日若有时间,陆大人可帮我召来云家在兴州府的管事之人,我可与他谈谈。”
陆同知吓出一身冷汗,心说我刚给你说了护官符,你就如此急进,这要是让云家人知道了,岂不是还要怪自己煽风点火?赶紧劝道:“大人不可鲁莽,粮贷之事虽有风险,但如今已经势城,大人若是急于处理,只怕会引起民变。”
不说云家的势力,单说现在百姓执迷不悟,要是有人拦着他们发财,红了眼的愚民说不定就要将之撕成粉碎。陆同知可不想冒此天下之大不韪,惹祸上身。
叶行远笑眯眯道:“陆大人不必担心,我也只是略备薄酒,与当地乡绅话话风俗罢了。”
谁信你才怪!陆同知早知道叶行远是个笑面虎,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主官吩咐,他也只能听着,硬着头皮去找云家之人。只求神拜佛,期望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青妃知道叶行远心意,问道:“大人,是要在这粮贷之事上下手?”
叶行远缓缓点头,面色凝重。粮贷之事,不但是破坏金融秩序,肆无忌惮的敛财,关键在于之后可能造成的后果,是这些地方上的大家族都无法掌控。
别的事叶行远暂时可以不管,但这种紧急又重要的大事,必须得优先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