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小时候母亲给的。”晋安郡王说道,说着又笑了笑,“其实不是母亲给的,是我顽皮从母亲头上拔下来的。”
母亲,母亲,不要走,不要走….
小小的孩童一脸惶惶,拼命的抓住华丽妇人的衣袖。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琮郎,乖。
妇人矮身安抚小小的孩童,将她抱起来,送到紧跟着的妇人怀里。
母亲,母亲。
虽然有些不舍,但妇人还是伸手掰开了孩童的手。
母亲,母亲。
孩童嘶声喊着伸手拼命的抓,抓住了妇人的钗环,发鬓散开,但这并没有阻止妇人的脚步。
死死的攥着手里的簪子,看着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的妇人。
“我想,送人礼物自然是要送自己最珍贵最喜欢。”晋安郡王微微一笑说道。
半芹的视线不由再次落在程娇娘的头上。
程娇娘抬手拿出簪子插了上去,转手将匣子递给半芹。
“也不怎么好看。”晋安郡王笑道,看着女子黝黑的发鬓,原来不带发饰也能很好看。
“好用就行。”程娇娘说道,一面屈身施礼。
晋安郡王还礼。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晋安郡王要开口告辞的时候,程娇娘先开口了。
“我要随便走一走。”她说道,“你要和我一起吗?”
随便走一走?
晋安郡王愣了下,也许她要和自己说什么,便立刻点点头。
程娇娘抬脚前行,晋安郡王跟上。
寂静的山路上多了脚步声,晋安郡王看着前面的女子,健步如飞,斗篷翻滚,手中还挥舞着树枝不时的扫路。
已经走了好一段了,并没有他料想的说话,而是真的走沉默的走。
“你常常走吗?”他打破沉默问道。
“以前身子不好,就多走一些好快些恢复。”程娇娘说道。
以前的她是个傻子,言不顺行不便,到如今好转,原来也都是这样自己练好的。
晋安郡王点点头。
“最近。”程娇娘说道,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心情不太好,这样走一走,心里会好受一些。”
心情不好走一走就能好受一些?所以这是她为什么叫自己一起吗?
她也会宽慰人?晋安郡王看着面前女子的背影忍不住一笑,抬脚紧跟上。
山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只有脚步声,山间传来的鸟兽鸣叫。
六哥儿不会被治的,其实来之前他就知道了,只是人总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的,总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而不愿意相信那稻草不过也是悬空的。
醒醒吧,醒醒吧。
晋安郡王的脚步越来越快。
半芹抬手擦额上的细汗,有些喘息,看着前边越走越远的二人,她不是故意落后的,而是他们走的太快了,自己跟不上了。
真的是越走越快,原本娘子在前边,但如今那少年郎君似乎走的入神忘了避让,反而越过娘子向前了,娘子似乎也不甘落后,加快了脚步,这样的你追我赶,在窄窄的山路上不时的并行。
半芹并不担心有什么危险,随从们就在前边呢,不过别人在是别人在,她也不能落后啊,她喘了几口气继续加快脚步追上去。
玄妙山并不太高,两个人爬到山顶的时候,晨光已经大亮,明亮的日光投射在山间,驱散了雾气,山下的村庄田地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远处的江州城也能看见,大路上骑马牵驴,推车步行的人点点缀缀,如同移动的黑点,看上去渺小,却让整个视线都鲜活起来。
晋安郡王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不知道是走了这么久的缘故还是山间空气清新的缘故,心中的郁结闷气散去了很多。
“大约,子来到山上,也会发出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吧。”程娇娘忽的说道。
晋安郡王忍不住失笑,扭头看着身旁的女子。
因为爬山的缘故,她白皙的脸上有了血色,大大的眼睛也越发的明亮。
“程昉。”他忍不住唤道。
程娇娘转头看他。
“对不起。”晋安郡王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眉头微挑,虽然是小小的几乎不查的动作,也让她的面容生动起来。
“我不该说你以前丑傻的。”晋安郡王笑道,“你以前如何都没什么,反正你现在..很好看。”
程娇娘笑了,露出细白的牙,让整张脸都绚烂起来。
晋安郡王也跟着笑了。
“你觉得难过吗?”程娇娘忽的说道。
晋安郡王的笑微微凝滞一下。
“我也觉得难过。”程娇娘不再看他,转头看着山下,慢慢的说道。
这简单的六个字,似乎带着无尽的悲伤,听在晋安郡王耳内觉得心猛地被扎了一下的疼。
难过啊,真的很难过,真的难过就是这种说不出来的疼。
“可是,难过也得过啊,要不然还能怎么样?”程娇娘接着说道,“哭吗?闹吗?有用吗?哭完了闹完了,不是还得过,逝者如斯夫,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我们改变不了,只能相从,要是不从,也简单,那就是死,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你甘心吗?”
忘了吧,忘了挺好的。
是的,忘了是挺好的,但是怎么能忘,怎么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
晋安郡王也转开视线,看向山下,默然无声。
“只是为什么这么艰难呢?”他喃喃说道。
“不知道。”程娇娘说道,“大约是命吧。”
命啊。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都看着山下,日光越来越明亮,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不管难过还是高兴,不管艰难还是顺遂,一天又一天的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