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一名太监飞奔而来,附在七皇子耳边低语。有姝变成狗之后五感更为敏锐,即便对方极力压低声量,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八皇子白日宣yín ,与甘泉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搞上了,却没料身体太虚,竟得了马上风,如今已口吐白沫晕死过去,掐人中、泼冷水、夹指头,怎么弄都弄不醒。慧妃本还有意遮掩,见儿子病得如此之重,这才遣人去找太医。
如今各宫都已得了消息,擎等着看甘泉宫笑话。才十三岁就迷上女色,且还中风躺倒,这事儿说出去足够给姬姓皇族泼上好大一瓢污水。八皇子以前因为得宠,性格颇为冷傲,又常常用贬损兄弟的方式来抬高自己,这会儿竟出了这种丑事,莫说能不能治好,就算治好了,这辈子恐怕也抬不起头来。
“马上风”老鬼显然也听见了太监的回禀,摇头道,“不是马上风,应当是中毒之后精神亢奋到极致形成的暂时性昏厥。这下麻烦了,本还有三个月的寿数,毒性猛然被激发出来,恐怕活不过三天。”
“三天好啊。”有姝一咕噜爬起来,欢快地摇尾巴。他虽然当了一世清官,却也没变成圣母,八皇子与主子之间摆明了只能活一个,他当然会选择主子。
“太医说他活不成了”七皇子连忙把忽然跳起来的小狗捧在手心,拧眉问道,“可有再叫几个太医看看他才十三岁,这个年纪得那种病,怎么着也不可能。”
“慧妃把太医院半数太医都叫去了,全说是那啥,如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太监笃定道。
七皇子沉吟片刻,忽而笑了,“就这么死了未免太过便宜老八。不过不急,本宫那好母妃此时此刻应该想起本宫来了,毕竟大燕国手邓朝山如今是本宫的专属太医。”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宫女通禀,说是慧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七皇子摆手,见有姝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珠仰望自己,便吻了吻他脑门,柔声低语,“乖有姝,我说过要为你报仇的,所以不能让老八死在别人手里,哪怕是意外也不行。”话落似想起什么,一面去点他鼻头,一面歉然道,“你还小,这些事原不该让你知道。等你长大了,我再一样一样解释给你听。”
见慧妃涕泗横流地跑进正殿,张口就要哭诉,他立刻捂住有姝的耳朵,冷声警告,“母妃,先别急着哭闹,待本宫安顿好有姝。他喜静,若是被你吵着了,待会儿又该少吃一碗饭,他如今正长身体,一丁半点儿也耽误不起。”
对现在的七皇子而言,朝堂纷争不过尔尔,过往仇恨亦能缓缓,唯一紧要的大事就是喂养有姝,好叫他多吃一点,快长一些,最好明天早上睁眼的时候,他就能变成赤条条的美貌少年躺在自己怀里。
谁若是误了这件大事,他翻脸就能无情。
慧妃有求于人,只得勉强按捺,盯着小狗的眼眸能喷出火来。
七皇子不紧不慢地捋了捋有姝毛茸茸的脑袋,又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肉垫,不厌其烦地叮嘱,“和小顺子去外面玩会儿,别看见台阶就往下蹦,当心摔着;别看见虫子就扑上去咬,当心有毒;别靠近陌生人,陌生动物也不行,它们没有你聪明,谁知道会不会忽然挠你,咬你”
见他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有姝连忙伸出爪子拍他手背,鼻端发出急切的呜呜声。
七皇子无奈,冲小顺子摆手,“带他玩儿去吧,弄脏了没关系,别受伤,否则本宫唯你是问。”
小顺子尚未领命,慧妃已忍不住了,焦躁道,“老七,你究竟有没有把母妃放在眼里是这只狗重要,还是母妃与你兄弟重要老八如今都那样了”
七皇子捂住有姝耳朵,森然开口,“母妃,想救老八的命,你就给本宫闭嘴你和老八如何待本宫,难道还要本宫揭破吗本宫之所以对你们避而不见,不过是给大家留些颜面罢了。老八那些污糟事,你愿说,本宫可不愿听,更不能让有姝听了去。”
慧妃哑然,这才想起儿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由自己肆意摆弄的傀儡了。现在的他即便不良于行,也是一柄锋锐无匹的宝剑,触之即伤。他无需依靠欧阳家,更无需依仗甘泉宫,他才十三岁却已经获封端亲王,与文武百官分庭抗礼,与众位阁老把控朝政,甚至与几位老皇叔平起平坐。他容貌尚且稚嫩,然而一旦沉下脸,却流泻出连景帝都望尘莫及的威势。
慧妃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所幸有两名宫女左右搀扶,才没失态。她强忍心悸地看着儿子放开小狗的耳朵,又在它脑门上亲了亲,用前所未有的柔软声调嘱咐,“去玩吧,待会儿我哨子一响,你就得赶紧回来。”
有姝极为怨念地瞪了一眼挂在主子脖颈上的玉哨,颠颠跑了。
不等小狗跑远,慧妃立刻扑到儿子跟前,又是哀求又是悲泣,极力述说着自己的愧疚与悔意。当老八躺倒在宫女肚皮上的时候,她彻彻底底后悔了。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幻想着某一天登临巅峰,为她带来无上权势的孩子,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玩意儿,文不成武不就,才十三岁就沉迷女色、荒yín 无度,除了一张会讨巧的嘴,简直一无是处。
但就算老八再不成器,那也是她的命根子,她割舍不掉。
七皇子一语不发,只管用深沉难测的目光盯视慧妃,待她哭够了,哭累了,哭得几欲昏厥才道,“你回去吧,本宫会替你去求父皇。”邓朝山虽然是他的专属太医,但毕竟是父皇的人,自然要父皇准许才行。不过老八毕竟是父皇的儿子,他即便再生气,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慧妃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没脸去求景帝,这才找老七出面。老八今年才十三岁,青天白日睡了母妃的宫女,且还在激荡时晕死过去,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荒唐。就算把老八救回来,皇上恐也懒得看他一眼了。
慧妃慌乱的内心更添几抹绝望,走出广陵宫时回头去看,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若是不听胞兄的话,把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养大,她压根不用卷入这宫闱倾轧,也就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原本有一个多么优秀,多么俊美的孩子,他十三岁就能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待来年长大,又会如何耀眼夺目
毁了,都毁了她忽然掩面,踉跄而去。
景帝知道慧妃去求了老七,却没料老七能摒弃前嫌来寻自己。他一面感叹老七这孩子就是仁义,一面遣人把邓朝山召入宫。邓朝山验看过后摇头道,“这不是马上风,是中毒。”
“中毒是不是你干的”慧妃先是怔愣,随即去看老七,脸上满是怨怒。
景帝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冷声道,“朕看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你以为老七与老八一样,是不顾念亲情的畜生”再者,老七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身边全是他的眼线,这样大的动作怎会发现不了不过有些话说出来未免伤了感情,大可不必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