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海获利虽大,可风险也很大,不瞒几位,吴郡税改,我张家损失很大,今年光交税便交了五万两之多,我说陆兄虞兄,你们也准备准备吧。”
陆峤虞文很是意外,柳寒也看着他,张荥叹口气:“按照新税制,将人头税摊入田地中,以吴郡过去五个正常年份的平均,将整个吴郡的税收摊入田地中,以此计算每亩水田要交七分银子,旱田要交五分银子,桑田也是七分,另外,各处的铺子作坊,都要交税,我张家总共交了五万四千两,再加上....,唉,陆兄,虞兄,你们也早作准备吧。”
张荥家的田地占了扬州郡的三分之一,足有数万亩之多,陆家在长江以南占有的田地比张家只多不少,虞家的田地与陆家相差无几,至于作坊酒楼等,三家都差不多。
新税制下,三家可以免税的田地还不到所占田地的一成,而酒楼作坊盐田,也全数要交税,在以前是不需要交的。
“唉!”陆峤和虞文不约而同的深深叹口气,自从朝廷决定推行新税制后,他们便计算了自己要交多少税,数字是不小。
“听说吴缜上疏,拒绝在豫州推行新税制。”张荥低声说道。
柳寒微微摇头:“句誕顾玮绝不会学吴缜,张兄,此事想都别想。”
“柳先生说得对,句誕胆小如鼠,指望他去冲锋陷阵,绝不可能,顾玮,”陆峤沉凝片刻,冷笑道:“顾玮此人十多年前,我便知道,此人名气不小,可仕途始终不顺,好容易有了份差事,而且此人,在我看来实际是昭阳一党,对新税制压根就是支持的。”
“唉。”虞文沉重的叹口气,几万两银子交出去,换谁心里都不舒服,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在扬州已经尽力了,朝中诸公就让他们孤军作战。
“柳兄,你对新税制怎么看?”张荥问道。
“我?”柳寒笑了,放下茶杯:“我没意见,我不过禁军一个小军官,这种朝中大政,那轮得到我说三到四。”
柳寒自嘲,可陆峤虞文张荥三人都以为然,这样的大政方针,可以说皇上登基以来最大的政策,的确轮不到一个禁军军官开口。
“今日只是随便聊聊,唉,我等也一样,不过多了顶虚衔,没什么大用。”张荥说道,可语气中抑制不住恨意。
作为千年士族门阀的当家人,三人身上都有朝廷官职,与那些襁褓中的婴儿一样,这官职是虚职,没有实权,也没有薪俸。
柳寒微微点头,目光四下张望,竹林边沿的茅屋院子里,有人影晃动,小亭外面,陆家护卫神情悠闲。
“新税制对我这样的庶族来说,应该是有利的,”柳寒说道:“怎么说呢,在旧税制下,我要交税,你们不需要交税,这成本上就差了一大截,你们说是不是?”
陆峤点点头,可对庶族平民有利,对士族就不利了。
“不过呢,新税制在我看来是不彻底的税制革新,”柳寒说道:“我大晋除了税以外,还有很多费,什么入城费,过桥费,过河费,等等,还有什么杀猪捐,青苗捐,等等,税费比例大约是2:1,每收2两银子的税,就会有大约一两银子的费,这些费,以我看来,都是不合理的,应该诏告天下,予以废除。”
陆峤三人愣住了,也有些糊涂了,这柳寒倒底是支持新税制还是反对呢?听着好像是支持,可总觉着那不对,可要说反对,好像也不对。
“此话怎讲?”陆峤好奇的问道。
“收税的目的是维持朝廷运转,执行公共开支,什么是公共开支,比如修缮道路,整治河道,维持治安,等等,”柳寒解释道:“所以,这些都是包含在税里的了,可现在,百姓交了税,还要交各种费,这实际上是重复收税,是不合理的。”
“此言有理,”张荥点头,神情轻蔑:“张猛顾玮之流,说什么新税制有利天下黎民,我看他们不过是沽名钓誉,有本事把这些什么费都废了!”
新税制是张猛主持,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张荥就把矛头对准他。
“都废了!”虞文笑眯眯的摇头:“你当他是善财童子!”
“那是,真要废了这么多费,....”陆峤不赞同的摇头:“朝廷每年能拨多少银子下来,这些费都要废了,恐怕底下的官们便要叫了。”
一个新税制的建立,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且涉及到社会的各个层面,这期间有人的利益受损,有人也因此获利,整个商业社会会因此产生调整。
要想取消所有费,那是不可能的,柳寒最不耐的是各种税卡,这些税卡名义上是税,实际上是费,这种税卡,从扬州到徐州几百里水道,每过一个都要交银子,总体算下来,比正常的税都高。
“是啊,”柳寒也叹道:“朝廷,各级官府,要维持运作,开支的银子不少,朝廷能拨下来多少,不足的便只能靠这些费了。”
“这吴缜胆挺大,”虞文插话道:“居然敢公开反对新税制。”
到目前,地方大吏中,公开反对新税制的就两个,吴缜和盛怀;后者不但身死,还连累家族。
“朝廷以重手处置了盛怀,”张荥冷笑道:“以为可以震慑天下人,可我大晋养士八百年,家国动荡,自有挺身而出之士!”
“说得好。”柳寒赞同的点头,这让陆峤三人很有几分纳闷:“自古以来,每一项政策,都有赞同者,也有反对的;赞同的不一定是好人,反对的不一定是坏人,只不过是观念不同罢了。”
“此言甚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虞文点头附和。
四人在小亭里议论着新税制,柳寒时而赞同,时而反对,让陆峤三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他倒底是支持还是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