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相公怕什么?”
“主父及先帝相继走了,太女亦不在了,朝中正需要殿下稳定局面,禁不起动荡。为殿下安危及朝局稳定考量,殿下此时哪里都不宜去!”兵部尚书如是答道。
李淳一却问:“登基大典距今还有多久?”
户部尚书答:“就这个月。”
“那再往后推一个月,望尚书省筹备得更细致些。”她好像没有要商量的意思,就已经做了决定。
兵部尚书还要反驳,宗国公却突然一阵猛咳,将他的话打断了。兵部尚书抬头看过去,却见宗国公缓过气来道:“倘只是殿下不在京城,朝堂就乱了,那这朝堂里的人哪里还有忠心与能耐可言?岂不都是没用的草包了?”
宗国公开这个口,一是提醒他们这里仍有老臣坐镇;二是叫他们恪尽职守稳住后方。
这时李淳一又同内侍道:“贺兰先生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回殿下,按原定的日子算,谏议大夫昨日应从山东出发,脚程快些,十日内也该抵京了。”
贺兰钦要回来,意味着可以稳住朝堂里的那些江左士族。这样看来,的确也没什么乱子可出,两位尚书虽还是无法理解李淳一亲自出征的必要性,但心定了些,便也不再出声反对。
这时外边的太阳彻底不见了踪迹,殿内外都阴沉了许多。夏季的雨来得蛮不讲理,说落就落,很快就浇湿了宫城,也淋到了城外驿道上。
马车顶着暴雨前行,元信收起擦得光亮的匕首,好整以暇地看着无法动弹的宗亭:“原先关陇便不赞成你与她的婚事,担心你会将关陇的控制权拱手相让,加上现在她大张旗鼓地削减、改制山东军,关陇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朝廷西征军会作何想?关陇、山东军虽各踞一方,但性质却是一样,都能旅拒朝命、制衡中央。山东军没了,关陇就是下一个山东,这时候朝廷率军发往西北,他们岂能不多疑紧张?”
元信很满意给李淳一设的套,且等着她往下跳。他甚至摆出一副好心态的模样来,说道:“哪怕我算计不到她,我还可以拖着你一起死。”
宗亭大约是听他讲得烦了,可又无法开口,遂十分反常地翻了个有失风度的白眼。
元信一怒之下起身重新捆住袋口,唤来小厮:“将他关到后边去!”
小厮连忙照做,冒着大雨又是停车又是抬箱,末了瞧见一只腿上缠了白布的乌鸦栖在油布上,便与身旁人嘀咕道:“这鸟哪来的?”
“昨晚就在后头跟着了,定是被人打伤了飞不远,当我们这是顺风车呢!”、“抓来吃了。”、“乌鸦肉酸,难吃得很,你是不是傻?”
行进途中不宜多言,这议论很快便打住了。
凤翔就在前边,城门官冒着急雨张贴海补文书,商队的车也在城门口停下。守门小卒立刻迎上来检查人车,却并不十分仔细,只翻了几只箱子,见无异状就打算放行。
车队将行,被雨淋透的乌鸦却立在油布上扑腾,俩小卒一见那乌鸦,忽然迅速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速奔去同城门官道:“先前叫某等留意受伤黑禽,竟然真有,看来那队人是十分可疑了!要不要拦?”
原来昨晚李淳一寻遍各处都未见乌鸦,便疑心是被宗亭带走了,想着也是线索,遂在下发文书里多添了一条。
然凤翔城门官听得禀报,神色复杂,似是权衡了一番,却答复道:“不要拦。”
此时征兵的消息已下发至京畿各折冲府,尚书省忙作一团,至傍晚,皇城内四处灯火通明,值宿官员较往常也多了一倍。
宗国公在门下政事堂待了一整日,已快要熬不动,李淳一起身送他。
可刚出门,凤翔就传来急报。
“有消息了?”
“是,凤翔今日发现了元贼等人踪迹。”那卫兵说着将急报递上。
李淳一还不及看,便问:“拦住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拦下来?!”
卫兵一怔,道:“说是相公的意思。”
这下轮到李淳一怔住。
卫兵接着道:“今日元贼等人进城之前,就有相公的人携印信见了凤翔县令,讲了昨日相公被捕一事,且叫凤翔县令哪怕发现异常都得放行,随后发信给殿下。”
李淳一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宗国公,却又立即冷静下来,问那卫兵道:“凤翔县安排人手跟着了吗?”
卫兵给了肯定的答复。
出了凤翔,行一百五十里便达陇州,就真正到了关陇的地界。是元信困他,还是他困元信?
“你先下去吧。”李淳一握紧奏抄道。
一旁的宗国公看着卫兵远去的背影,哑着嗓音叹道:“凤翔挨着陇西,县令宁可听他却不听殿下的,殿下该生气,将来也要整肃才是。”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可眼下,他是在给殿下铺路啊。”
关陇要借此肃清内奸隐患,安西需要援军,李淳一要借此树立威望、推行jūn_duì 改制、强化集权,以此稳固这把天下最难坐的交椅。
潮湿庑廊中,一个即将登基的新帝,一个三朝元老,此时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