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娘觉得,这情形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
皇贵妃被陈澜这一问给问得愣住了。她既不能说是先头太后因为是天子生母而太过强势,也不能说是本家哥哥无能只知道搂钱,更不能说是皇帝如今挺直了腰杆,要消除一切旧日的影响。她正思量间,就只听外间一声万岁爷到顺德左门了。当此一刻,她立时把那些想头抛在了脑后,立时起身整了整衣裳,冲陈澜略一点头就走出了门。
见一应人等几乎都迎了出去,只有一个宫女仍留下陪着自己,陈澜不禁放松了一下心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天子了,从前的诚惶诚恐仍在,但更多的则是深入的思量。就比如她刚刚对皇贵妃说的话,豪门世家存留至今,能否有话事权的根本,只在四个字——后继有人。一个家里哪怕不能代代出人才,隔几代也总得出一个英杰才行。
等候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到外间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只这声音显然不是冲着这方向,须臾就又安静了下来。等待的时光异常漫长,她沉住气坐在那儿,也不碰茶盏,也没有任何人可供说话,足足等候了约摸两刻钟,就只听外间赫然是传膳了。算算时辰也该是晚饭时候,她心中暗自苦笑,只背后还守着那样一个宫女,她也只得依旧稳稳当当坐着。
片刻功夫,她就听到背后那厚厚的门帘仿佛被人打了起来,一阵温暖的风顺着那缺口一股脑儿冲了进来。一个捧着条盘的小太监乖巧地上来行了个礼,她正要说话,对方却抢在了前头:“县主,成公公说,撤下的膳盘得赏赐了东六宫的几位娘娘,这是御膳房的山药枣泥糕,还有水晶饺子,您先用一些。”
赏膳于别人来说是荣耀,但陈澜自然宁可用这些看上去干巴巴的点心,也不乐意用别人吃过的东西,此时忙起身谢过。两样东西用了大半,她就觉得空空的肚子总算是有了实在感,正用刚刚那小太监留下的软巾擦手时,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异常突兀的声音。
“县主,皇上传您后院正殿觐见。”
终于来了!
皇贵妃素来是住在咸阳宫的前院正殿,后院正殿一直空关着,多年来虽然勤加打扫,可由于没人气,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阴森的气息。此时,陈澜一进正殿,就看到昔日的坤宁宫管事牌子,如今转任了乾清宫管事牌子的成太监迎上前来带路。随着他绕过明间的那座大屏风到了后间,她就看见皇帝正站在一块上书“德成柔顺”的牌匾下头,连忙下拜行礼。
“平身吧。其他人都退下。”
陈澜依言起身,见成太监带着一应人等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自己和皇帝二人,越发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默立了片刻,她就见皇帝头也不回地问道:“若是汝宁伯杨珪遭人弹劾的那些罪名一一坐实,你觉得朕应当如何处置?”
这样一个开门见山的问题,但却不该问她,可这会儿陈澜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禀皇上,按照律例,若是弹章上的前几条属实,当夺爵。但若是弹章上的最后一条亦属实,当毁券。”
“哦?”皇帝一下子转过身来,见陈澜低头垂手而立,不禁微微一笑,“若是夺爵,以借袭旧例,叔全以长房嫡子,当袭汝宁伯爵位。若是毁券,则传承了百多年的汝宁伯一系就到杨珪为止了,你就不为叔全觉得可惜?”
“勋贵世家,若是一代代都没有出色的人才,只靠祖辈的余荫,哪怕不夺爵,也有败落的那一天。若是家教得当力求上进,代代皆有杰出人物,就算没有世袭的爵位,文武双途也未见得不能传家。一个爵位而已,想来若是叔全在此,也必然会说不值得记挂。”
想起数日前召见杨进周时的情形,皇帝嘴边的那一缕笑意顿时更深了些。这一次的弹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杨进周刚刚新婚燕尔的时候,别说别人,就连他都不免嘀咕,这年纪轻轻的宠臣是不是指望双喜临门。
好在当时他召见人时,那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也是这般直言不讳。
“当初祖父正是因为有了爵位便能够高枕无忧,所以整日不务正业,甚至做出了逐子出宗的事,而祖父故去后,诸叔又因争袭而闹得家境越发败落。到了如今,汝宁伯亦是几乎于正事上一无是处,于是一族方才败落至此。没了爵位,族中人没了倚靠,也许还能振作些,夺爵毁券反而是好事。至于借袭一事,恕臣直言,臣年轻居高位,再袭爵不宜。”
想到这里,皇帝看着陈澜,一字一句地说:“朕没看错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