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谣微微垂着头,充满了歉意:“我从前往来的都是京中世家子,不知该怎么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更别提黑道。而我总听浙江是两直隶十三省中最富庶之地,实在不清楚撒多少金子才能引起足够的轰动,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你那里去。”
说的通俗一些,就是她缺乏民间生活常识,平日里舞文弄墨,不学管家,对银钱的概念也不是特别深刻。
等这九百金米撒出去,实际一看造成的后果,才算稍稍懂了点行情。
寇凛心里也明白,再怎样聪慧,她也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
他已经尽量不去想这事儿了,他自己先前也拿了一千两来给佛像塑金身。这金子总归是撒给了百姓,而不是扔进海里,就当捐了香火钱。
而楚谣在遇到难题时,一心盼着他来,这份信任和依赖还是颇令他感到愉悦的。
他也唯有如此安慰自己了。
随后他才有空去想另外一件事。
楚谣认为孟筠筠非救不可,否则虞清会遭威胁,他竟从头到尾没有反驳一句“与我何干”,一面心疼着自己的钱财,一面就去救人了,好像责无旁贷似的。
寇凛恍恍惚惚的发现,自己的心态不知从何时开始,起了不小的变化。
从前他是尽量避开会惹她不开心的事儿,而现在,他一心只想做些令她开心的事儿。
这两者似乎一样,却又似乎不同。
再想起自己入城时以为楚谣出了事,被吓的失魂落魄,如今再看向楚谣的目光,都隐隐生出了某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改变。
他想心事的功夫,瞅了楚谣好几眼。
楚谣不明白他为何时不时看自己,想了想,拉起他的手:“夫君,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心里就有数了。”
寇凛被她这句话惊的回神,还有下次?
从台州去往福建已经不远了,他决定从这一刻起打死也不要再与她并分两路,不然动不动拿金雨召唤他,他真不确定自己还能经受几次这样的打击,会不会心疼到猝死。
哎,头疼。
马车在泥泞里颇为颠簸,寇凛怕她腿疼,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既已过去,便莫在多想了,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睡会儿吧。”
楚谣怎么可能睡得着,通过这件事,她真真切切的被上了一课。
像楚箫后悔没多念书,她现在后悔自己从前怎么没多学一学管家,也能对银钱的概念更深刻一些。
她问道:“夫君,你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寇凛随口回:“比你爹略少一些。不过我不靠着俸禄吃饭。”
她又问:“那你知道自己一共有多少产业么?”
“当然知道,全在账本上记着,随身带在我的兵器匣子里。”寇凛扭头看一眼竖在角落里的长方形檀木盒子,“我最初学写字可不是为了写折子,是为记账。”
楚谣也看过去:“能将账本给我看一看么?”
有何不可,寇凛按动机关,从下层暗格里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递给她。
楚谣边翻看边问:“你的生意都谁在管着?”
“收买的心腹。”寇凛开始与她讲解自己的发家史,以及他资产的分布和生意运作。
楚谣问一句,他答一句,滔滔不绝的讲了一整路。
账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楚谣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夫君,我觉得我不能只了解你破案子的思维,旁的也要跟上。”
寇凛一时没明白:“旁的?”
楚谣解释:“你赚钱的手段和你爱钱的心理我都得理解,这样的话,往后再也不会浪费了。”
能有这个心,寇凛已是颇感安慰,正想说没关系,却见楚谣从他腿上坐起来,将兵器匣里的地契、金票全都掏出来,塞进她斗篷兜子里,塞的鼓鼓囊囊。
账本塞不进去,则放进她装满随身小物品的囊袋里。
楚谣下定了决心一般,目光透着坚毅:“往后我要认真学习管家和经商,为夫君你管理钱财和打理生意。不然的话,总觉得你塞给我的钱,根本不是我自己的钱,花着一点儿心痛的感觉也没有。”
大事不妙,不妙啊!寇凛耳后青筋突突的跳。
话音落下,楚谣又伸手往他袖筒里伸,将他藏在袖袋里的金票银票也都掏出来:“等咱们去了金竹,我重新买个册子做统计。听你说的这些,我认真分析之后,认为管钱难不倒我。这样一来,往后我不会再这么无知,而你也不必如此辛苦,可以专心为朝廷效力,再无后顾之忧。需要用到钱,来找我拿就是了。”
晴天霹雳,寇凛整个身子都在忍不住微微颤抖,幸好马车颠簸才没被楚谣发觉。
他圈着楚谣的手垂在膝盖上,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内侧,逼着自己说“不”!
快说“不”!
楚谣看着他:“夫君,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究竟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能做好呢?”她说着,露出几分忐忑不安,“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寇凛忙道:“怎么会,你如此聪慧,学什么都快,定比我管的更好。”
得到他的肯定,楚谣一副吃了颗定心丸的模样,笑着道:“既然如此,往后你赚了钱得及时给我,不许瞒着我,这样我才能管好这个家,你若瞒着我,便是违背你先前说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不会,肯定不会瞒。”
寇凛微笑着,笑中几乎带泪。
这和他入赘前预想的不太一样,楚家的管家权没拿到,一点儿便宜没落着,怎么反将自己的财产全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