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谣嘴角微微一抽,这孟筠筠真如虞清所说,一点也不像将门女,整天死守礼教,还爱伤悲春秋。
孟筠筠道:“真的,你有所不知,这曹山折磨女人的花样多得是,即使不碍着名节,活着也不如死了干净,否则稍后你我二人必定生不如死……”
楚谣听她讲诉了几个列子,听的她也不由毛骨悚然起来。
她抓着手背,目光一沉:“那咱们拼一把试试吧。”
孟筠筠:“恩?”
“向大老板求救,按照你说的,落在曹山手中还不如被大老板抓去做人质,我夫君和你表姐一定会救咱们的。”楚谣附耳愈发小声说了几句,“做的到吗?”
孟筠筠虽有些悲观,却并不是个软弱胆小之辈,点头:“好,我们拼一下吧。”
拿定主意之后,楚谣小心翼翼推开箱盖。万幸,并未上锁。
透过罅隙一看,富丽堂皇的后花厅内似乎没有人看守。
她放心的将箱盖整个掀开,孟筠筠先翻出箱子,昏迷太久,脚一软便倒在地上。
强撑着起身,将腿脚不便的楚谣也扶出来,并且嘱咐楚谣:“稍后我先说,你先不要自报家门,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不知你的身份,只说你是我远房表姐就好,总归能顾着命的情况下,最好也顾着名声。”
她这句话出口,楚谣心中仿若有暖流淌过,点点头。
孟筠筠扶着她,小心翼翼从屏风门出去,听见正厅里鹦鹉在学舌,逗的金老板哈哈大笑。
两人握紧的手都在流汗,彼此互视一眼,给足了彼此勇气之后,快步穿过守着过道的两个侍女,冲进厅里去。
那两个侍女吃了一惊,慌忙去拦,但两人冲的很快,以至于摔倒在地上。
“放肆!”曹山心头一震,连忙给厅内的仆从使眼色,让他们捂住两人的嘴拖下去。
孟筠筠匆忙喊道:“金大老板,小女子是孟振邦的……呜……”
话未曾说完,她的嘴巴已被捂住。楚谣也一样,男人一个巴掌几乎捂住她整张脸。
两名壮汉将她们往后拖的时候,金鸩淡淡道:“等一等。”
微微犹豫了下,两名壮汉才停手。
曹山赶紧解释:“孟家不是出事了吗,孩儿抓了几个侍女回来……”
金鸩啧啧嘴:“这孟家厉害啊,侍女都长的这般标志。”话锋忽地一转,“松手!”
两名壮汉又犹豫了下,将手松开。
楚谣软在地上,与孟筠筠紧紧挨着,两人脸色煞白,都在长长喘着气。
惊魂不定中,楚谣微微抬头打量着周遭,这正厅比后花厅更加富丽堂皇。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微微弓着身子候在桌边,这男人脸色蜡黄,一瞧就是个被女色掏空之辈。
铺着锦缎的桌上,摆放着一个像是宝石铸成的鸟笼,里头一只翠色鹦鹉。
正坐着闲闲逗鸟、衣饰华美的中年男人,应就是大老板金鸩。
与楚谣想象中有些差距,按着他的经历来说,年纪应与她父亲相仿,但因常年在海上,从外表瞧着没有她父亲显得年轻,却有着他父亲的儒雅,而这份儒雅中,有几分她父亲所没有的草莽豪气,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糅杂在一起,显得风光霁月。
但想到他的身份与事迹,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她怎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应是曾在哪里见过,但印象又很模糊。
“义父……”曹山擦着汗正想解释,金鸩忽然道,“将这两人拉出去,双腿双手全都砍干净了,扔海里喂鱼。”
楚谣和孟筠筠全都打了个寒颤。
却见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拿下的却是那两名壮汉。
在哀嚎求饶声中,楚谣明白过来,因为这两名壮汉是曹山的人,在金老板下令“停下”和“松手”之时,腿和手都稍稍慢了一步……
曹山哪里还敢再解释,愈发擦汗。
金鸩逗着鸟,没看孟筠筠:“孟小姐有话要说?”
孟筠筠再有勇气,也被金鸩看似云淡风轻,却极端狠辣的气势给吓到了。
楚谣在她后腰轻轻一推,她才道:“金爷,您一直与陈七和徐珉并称海上三雄,但小女子总听父亲和姑父说,那两位即使联手,也不及您的一半,您早些年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铲除吞并,成为唯一的枭雄,可您没有,反而处处避让着他们。”
金鸩微勾唇角,不语。
孟筠筠硬着头皮继续道:“因为您明白一个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他两股势力左右牵制着,朝廷便不会集中力量对付您。”
金鸩终于开了口:“所以呢?”
孟筠筠道:“小女子被抓来此地,并不是您的本意,小女子心里都是清楚的。您若将小女子放回去,小女子定会感激您,虞家也会念着您的这份恩,往后……”
“我处处避开虞家,可不是因为怕虞康安。”金鸩终于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有脑子,也挺有胆识,不愧是将门出身。可惜呀,我有个贱毛病,一讨厌有人自作聪明,二讨厌有人自作聪明的来要挟我。”
他说着讨厌,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一派闲适的站起身,从桌面上提起鹦鹉笼子往厅外走。
楚谣原本还想着,要不要趁孟筠筠说话时,将自己父亲和丈夫也报出来,给金老板带来更多的压力。
但看他这幅态度,幸好没说,不然更会适得其反。
曹山见状大喜,知道他这是默许了,连忙道:“义父您慢走。”
金鸩回头冷睨他一眼:“下不为例。”
曹山打了寒颤,忙垂头:“是的义父。”
孟筠筠力竭一般跌坐在自己的腿上,楚谣见她准备拔簪子自尽,赶紧抓住她的手。
孟筠筠凄风楚雨的看她一眼。
楚谣也慌,眼看金老板已经出门左拐,曹山笑嘻嘻的将目光移向了她和孟筠筠,被逼无奈着大喊:“金爷,您十几年前是不是去过京城?”
门外空荡荡,毫无声息。
“金爷?!”她又喊了一声。
话音落下后,鸟笼子先出现在视野中,金鸩重新回到门外,却只站在门口:“去过,怎么了?”
楚谣胸口起伏不定,硬着头皮道:“小女子第一眼见到您,就觉得您有些眼熟,幼年时应是见过您……不止一次。”她似乎在仔细分辨,“您或许是我父亲的友人?”
金鸩先前只是略略扫了她一眼,直到此时才认真打量她,眉头微微皱起:“你父亲是哪一位?”
楚谣欲言又止。
金鸩提着鸟笼走回来,往后厅去:“你随我来。”
楚谣扶着腿站起身,金鸩的脚步一顿,这才见她一脚深一脚浅,骤然间想到什么似的:“你有腿疾?”
楚谣垂着头:“恩。”
金鸩没再说话,径自去往后厅里。
楚谣跟着入内,尚未说话,金鸩转头道:“你是吏部尚书楚修宁的女儿?”
楚谣愣了下,知道她瘸腿,看来他一直关注着她父亲的动向。
她果然是没记错的,她幼年时见过金老板,见过许多次,但因为年纪太小,在哪里见的她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应是她父亲的至交好友才对,不然不会频繁接触。
但从她真正记事以来,此人就再也不曾出现过了,所以她也记不得了,直到今日见他,才唤起一些模糊的记忆。
而她父亲从未提过“大老板”三个字,对沿海也不怎么关注,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此人是他的故友。
从与她父亲为友,到成为一方枭雄,楚谣不知他经历了什么。说不定已与她父亲决裂了。
她自报身份,可能会遭来祸患,但还能比落在曹山手中更惨么?
她做出懵懂孱弱的模样,试探着看向金鸩。
可惜,他此时喜怒不形于色。
很快金鸩提着鸟笼走去桌边坐下:“你没有记错,你小时候我们时常见面,你总爱黏着我,口齿不清,还缠着我买糖葫芦给你吃。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能如此与我相遇,我似梦中一般。”
楚谣捏着的手心终于松了些,假意露出几分欢喜:“您真是我父亲的故友?”
金鸩微笑:“恩,我与你父亲曾是同窗好友,但因为一些事情决裂了。”
果然……楚谣的头有些痛。
金鸩颇为忿忿不平:“我告诉他你母亲红杏出墙,背夫偷男人,他非但不信,还极为恼怒,与我割袍断义。”
楚谣微怔片刻,伪装也顾不得了,气恼的胀红脸:“您……您休要信口雌黄!”
“你怎么知道我是信口雌黄?”金鸩看着她,目光透着夸赞,仿若她多聪明过人似的,旋即爽朗一笑,“没错,我的确是在胡说八道,你父亲那时便已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终日里忙着党争,楚家往来皆权贵,他根本也不认识我,自然也谈不上与我绝交。”
如此羞辱亡母,楚谣依然憋着恼怒,紧紧抿着唇,强迫自己必须冷静。
金鸩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来,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她心下一悚,慌着躲开。
金鸩也不在意,笑着道:“你记错了,你不是随你父亲一起见过我,是随着你母亲。不过你外祖父死后,你与你哥三岁左右时,我已离开京城。想不到你的记忆力这么好,竟还能记得我的长相,我甚欣慰。”
他望着她的目光微微有些迷离,却毫无色情,隐隐透着几分慈爱,“我估计,在我离开以后,你应是从你母亲那里见过我的画像吧?”
楚谣再是一愣,她娘有认识的外男不稀奇,稀奇是她母亲为人妻为人母之后,依然没少与金老板见面,以至于幼小的她至今能模糊记着他的相貌。
这种情况下,他很有可能是谢家的人:“金老板,您是我外公本家的亲戚?”
金鸩摇了摇头。
“那您是?”
“小呆瓜,我刚不是说过你母亲红杏出墙、背着你父亲偷男人么,我啊,就是那个夜夜蹲在楚家墙外等着摘红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