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平静道:“当初郑帝在时的满堂诸公,如今已经是死得死,走的走,几位大都督中,张清身死,萧烈篡权,徐林投奔明光(萧煜表字),秦政孤悬北地,牧人起自立门户,大都督虽然是后来居上,但是能位极人臣又能从东都城中全身而退,难能可贵,整座庙堂也找不出几个。贫道素来瞧不惯先前那座死气沉沉的庙堂,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意思了,大都督未尝不能像牧人起和明光那般,求一个郡王名位。”
萧煜和秋叶两人极有默契,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白脸,陆谦却是八风不动,淡笑道:“那就要借秋叶真人吉言了。”
这场不那么和谐的寒暄过后,陆谦请众人走入正院,萧煜这边除了他和秋叶两人,还有紫水阳和张九霄两位天人境界的扈从。这两人陆谦都不陌生,张九霄不用多说,江南地界有名的剑修,以实力论,在江南道门中仅次于杜明师一人而已。至于那个一身紫袍,却又佝偻着身子的紫水阳,就更熟悉不过了,这个曾经的巫教长老,因为种种原因归顺萧煜之后,算是尽到了一个忠字,数次救萧煜于危难之中,被萧煜引为心腹,在西北地界,虽然没有什么官面上的身份,但是谁见了敢不尊称一声紫老?
紫水阳和张九霄没有跟进正堂,陆谦与萧煜、秋叶进去分而落座之后,萧煜缓缓笑道:“陆大都督,本王这次微服至江都,一路所见,白莲教妖人为祸甚重,就连本王也曾被白莲教妖人袭击,大都督受陛下和丞相所托,由东都返回江都,平息白莲教之乱,不知进展如何?”
陆谦沉声道:“江南乱局,万事还是以稳为主,切不可贪功冒进,如今白莲教妖人起事,挟众百万,糜烂三州之地,江都守军加上水师也不过十余万人,守地尚可,想要主动出击野战,却是力不从心,故而平定白莲教之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须得从长计议。”
秋叶淡笑道:“大都督所说乃是老成持重之言。”
陆谦看着打定主意要将白脸黑脸唱到底的两人,仍旧是稳若泰山,只当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平静道:“湖州等地战事不利,陆某不敢说受命以来,夙夜忧叹,但也是深恐托付不效,以伤陛下与丞相之明,只是当下看来,堵不如疏,镇不如抚,当今天下奸佞当道,这百万饥民若是能被招安,当可编练出一支新军。到时这支新军即可北上勤王,攘除秦政叛逆,又可解决江南等地的流民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萧煜与秋叶对视一眼,唱黑脸的秋叶不再说话,毕竟让他一连说了几句奉承话,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而一直唱白脸的萧煜则是变成红脸,点头道:“大都督此策的确可行。”
萧煜不得不承认,陆谦这一手玩得极为漂亮,官字两张口,一个招安,原本见不得人的红巾军就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江都军,即便这百万流民中绝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饥民,但是只要有十万能战之兵,就可以让江都成为第二个北都,而且江南富饶,在这一点上,比起东北三州和西北五州更有优势。
最后,陆谦朝东都方向拱手道:“此事本督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定不负陛下和丞相所托。”
这时候,萧煜知道再谈下去已无意义,陆谦此时已经是大势初成,无论是否把他是白莲教圣子的消息公诸于世,都于事无补,红巾军洗白变成官军已是板上钉钉,换句话说,他和秋叶来晚一步。
最后还是陆谦客客气气地将萧煜和秋叶送出大都督府,丝毫没有得志就猖狂的气态,让萧煜真正见识了一番老辈人的城府和手腕。
在回去的路上,萧煜对秋叶说道:“以前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不觉得,如今到了别人的地盘,才知道想要成事的艰难。”
秋叶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萧煜揉了下自己的脸颊,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都是作孽,苦寒西北的百姓尚能一日两餐,有天下粮仓之称两湖倒是先反了,富饶江南遍地是饥民,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秋叶叹息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万骨,可不仅仅是裹铁衣的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