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他们顶不住彭家米店日出十万斗的压力?”沈老爷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声,随即又否定了这种可能,当初他与三十二家米商联手囤积粮食并炒高米价,等苏州陷入一片混乱后,再出售后获利分利,在实现这一步之前,他曾明确告知众人维持苏州米价均衡所需要的粮食数目,也就是说即便是对方每日十万斗卖出一百日,也难以撼动苏州高米价的局面,要说被这么点小打小闹的动作给吓住了,他还真不相信。
但黑衣人给出的消息绝对不会有假,彭家米店几乎在半个月内攻破了他固若金汤的三十二家米商,一夜之间吃入了将近三百万石的粮食,这还不算那些小米商,他们手中到底有多少粮食虽是个不确定的数目,但他仍旧相信,这个数目绝对没有足够去改变苏州米价的可能,否则以魏国公的精明,不可能只是让黑衣人来警告这么简单了,因此从这一点看,如黑衣人所言,局面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所欠缺是自己出面整顿了,想到此处,沈老爷子有些眷恋的看了一眼这座小院,轻叹了声,便舍弃了手中鱼竿,转身走了出去。
住在阊门固然有许多的好处,如这里的街道是平行延伸出去的,又有外城河、内城河、上塘河、山塘河分别从五个方向汇聚于此,一跃成了水陆交通要冲之地,城河沿岸运输码头众多,“凡南北舟车,外洋商贩,莫不毕集于此”,这里成了当时苏州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和商贸中心,各种店铺多达数万家,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各省会馆纷列期间,居货山积,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一点都不夸张,住在这里的人自是多了几分别处不曾有的好处,但其坏处也十分明显,烟草、米行、杂货、药材、珠宝、古玩、茶寮、酒肆、菜馆、戏院、青楼各行各样都汇聚如此,但凡任何的风吹草动,就会通过悠悠众口传了出去,因此在阊门是没人任何的秘密可言,哪怕是谁家夜晚夫妻说了些什么私密话儿,做些什么,只要你沿着街道两侧的店铺走下去,就能知道你想要的东西,皇甫松家开始卖粮本就不是一件十分隐蔽的事情,不说彭家米店的马车牛车,演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天一夜,就是没有皇甫家的店门打开了几次,进去了些什么人,出来了几辆马车,在阊门是没人不知道的,因此一心愤怒的沈老爷子根本没费什么劲儿,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当得知皇甫松等人因为一张报纸吓破了胆子,迫不及待的卖出了手中的三百万石粮食,心头气恼不已,同时对堂堂巡抚大人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也感到惊讶,也足以说明事情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因为朝廷为了粮食,连脸面都不顾了。
但这个时候不是去追究对方手段是否高尚的问题,而是如何牢牢的控制剩下十六家米商手中的粮食,足足五百万石的粮食一旦被他死死控制住,朝廷的手段再如何卑鄙,也无济于事,他所期待的局面迟早会出现的。
但眼下的局面,却不容易乐观,皇甫松等十六家米商乃苏州数一数二的大米商,在同行中很有影响力,如今连他们都顶不住压力买了粮食,那些一直观望的小米商可想而知了,他甚至可想象到,之前因为三十二家米商铁捅一块,没有任何的缺口,他们不敢做这个出头鸟,也不敢轻易的动卖米的念头,如今铁捅被打破,数目还是一半之数,这会让他们误以为是自己顶不住朝廷的压力,开始卖粮了,这种气氛一旦蔓延开来,他们必然会将囤积居奇的粮食纷纷投入米市,这样的结果对于他而言,无疑是又一次的打击?“
“皇甫松卖粮都两天了,朝廷从日售一百万斗直接添到了日售两百万斗,这样的大手笔不知打破了多少米商的心,他真不知在这两日里,又有多少米商投入其中,有没有其他十六家米商,若是有,某种平衡一旦打破就再难以维持了,他很想知道,但目前的情况下,显然是不得而知了,他也只能寄希望那十六个米商能有点远见,野心再大点,不至于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迷惑。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对手能有能力打破自己铁捅一块的局面,一举吃下了皇甫松等十六人的粮食,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又怎么能白白放过,剩下的十六家能不能支撑下去还很难说,可不管对方能不能支撑,如果自己没有能力让苏州陷入彻底粮食恐慌,一直等着趁苏州混乱谋取好处的小公爷是绝对按不会放过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