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半年的陪伴,郭爱无论是身心,还是身子骨都不再是刚入宫的那个什么都不知的乡下丫头了,这个适应能力极快凤阳女子很快在宫寻到了自己的消磨时光的法子——诵读史书。
宫有宫的苦闷,但宫也有宫的好处,除了锦衣玉食、无权威之外,最大的好处来自皇宫的书本较之寻常百姓家不知多了多少了,从小喜好书本的她,家的藏书已让她诵了个遍,只是从小家底并不殷实的郭家并没有多少藏书,且大多数都是为了科举而珍藏的四书五经,以及前朝书法名家的碑字帖,偏偏这些她喜欢的并不多,为此对家有藏书的大户人家没少羡慕,入了宫后,当看到了满屋子的藏书她没少欢喜,若非这宫的气氛太过压抑,这座人人都畏惧如虎的紫禁城到可以说是她的人间天堂了,此时她斜靠在绣榻,任由厚厚的锦被滑落了下去,这会儿虽说已入了冬,可地火将暖暖的热气送了进来,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光着玉臂有何不妥,此时她捧着一本,看得津津有味,故事说的是郑伯进攻陈国大获全胜的事情,郑伯其实是郑庄公,这位春秋霸主着实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他熟知传统礼教,但又不满传统礼教,他是春秋政治舞台桀骜不驯、最先反叛礼教的人物。传统礼教和道德的一个核心是要求人们为子尽孝、为臣尽忠,郑庄公恰好在这两个方面产生了叛逆意识。他的母亲姜氏暗支持弟弟的叛乱,郑庄公辞别母亲,假称往周,其实却往廪延,准备围歼叛军。叛乱平息后,他将母亲与段的往来书信转送姜氏观看,命人将她送往颍地安置,并传话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人死了被葬于地下,才见到黄泉之水,郑庄公的话对母亲没有一点客气。后来在谏臣颍考叔的说服和感化下,对他母亲又作了重新安置。在与周王的关系,他和传统礼教离得更远。除过抢收周禾和假命伐宋外,周郑交质和射王肩两件事极大地震动了列国,周天子第一次在战场败给了曾向自己纳贡称臣的诸侯国君,蒙了耻大辱,从此,周室对诸侯国的非礼所为只能苟且隐忍,而不敢妄加干涉,可以说这是一个阴险狡诈,虚伪的霸主,但不否认他很有魅力,郭爱骨子喜爱的便是这等男人,所以入了宫头一件事情,便是寻了一本好看看自己默默喜欢了许久的男人,书说,在攻打陈国前,庄公请求与陈侯和好,陈侯不答应。五父进谏说:“亲近民众善待邻国,是国家的珍宝,您应该答应郑国和好的请求。”陈侯说:“宋国和卫国才是真正的祸患,郑国能有什么作为呢?”于是不同意,也不知是看得太过高兴,还是被庄公魅力所感染,郭爱一时忘了宣宗还趴在她的肚皮,忍不住拍了一下绣榻,一脸兴奋的道:“君子说:“善不可丢失,恶不可滋长,这说的是陈恒公吧!滋长了恶而不悔改,马得自取祸害,如果挽救,未必办得到!”说:‘行恶容易,像火在原野烧,靠近不了,又怎么可能扑灭?’周任曾说过:‘治理国家的人,看到恶行要像农夫必须除草一样,割掉高的密的,要断了它的主根,让它不能繁殖,那么善行会发扬光大。可惜了陈恒公一代霸主,竟不明白这个道理!”说完似还有些意犹未尽,抬起手来又拍了一下,只是这一下不如先前有准备,拍向了自己的肚皮,要说拍在自己肚皮也没什么,轻重自知,在凤阳的时候,她可没少这么干过,可今时不同往日,单说这里是皇宫,寻常妃子那个会做出如此不符礼的举动来,说眼下她的肚皮还靠着一个男人,若是寻常人家的男人到也罢了,打了便打了,权当夫妻间的一点乐子,可这人是大明的皇,天地是万物之主轻易碰不得,算碰一下,也要合乎宫的规矩,如今可好,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宣宗的脸,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她顿时愣住了,连宣宗也是一脸的惊讶张大了嘴巴,摸着右侧的脸睁开了双眼,一脸茫然了看了郭爱好半响,她才醒过神来,她慌忙跪在地说道:“臣妾一时忘了神,惊扰了陛下,请陛下责罚,臣妾,臣妾下次再也不敢了?”
宣宗面带几分怒色,这样的场景,别说实在皇宫,算是在寻常的大户人家,一个妻妾和自家夫君再如何亲密,在如何得宠也断然没有被人打脸的道理,这非但不不符合规矩,也是一种不尊重自家夫君的表现,所以休妻之第七条定为窃盗”即偷东西。理由是“反义”,即不合乎应守的规矩。民间不少大丈夫便是以此为理由休了妻子,他虽说没这些民间夫君的诸多毛病,但对于先祖定下的规矩却十分看重,似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算是大不敬了,罪名可大可小,全有自己定夺了,好在这个后院也只有他两人,没旁人否则这事儿传扬了出去,自己这个皇帝还有何脸面可言,略带几分怒气的宣宗看了一眼跪在地的郭爱,这丫头大概是吓傻了,跪在地还捏着那本书,嘴里念叨不停,宣宗一时被她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这事儿也怪朕不好,不该谁在你肚皮,不过爱妃这看书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你说这绣榻之,可打的东西那么多,干嘛老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郭爱被自己的举动吓得可不轻,宫的半年光是各种礼仪规矩她都学了三个月,平日里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喝茶,连夫妻间的那点事该如何去做都得按照规矩来,稍有不慎容易落下一个不懂规矩的罪名,自己刚才的一巴掌算在寻常人家里,那也是不符合规矩的,在这宫怎么算也是大不敬的罪名,这个罪名自小熟读的她如何不知这个罪名的轻重呢?当年山王的妻子谢氏奉命入宫见马皇后,她老人家见皇宫金碧辉煌、十分气派,忍不住对马皇后夸奖:“你家真不错,太好了!我家没有你家好啊!”竟然被太祖皇帝听见,你难道想弄个大皇宫不成?太祖又想起他父亲叛变的往事,十分不爽。他在宫设宴款待徐达,席间觥筹交错之时,派勇士到徐府杀谢氏。勇士身手十分了得,杀掉谢氏后回来向太祖复命,宴席还没散。太祖皇帝高兴地对徐达说:“你放心吧,今后可以免除灭门大祸了!”徐达听着发晕,回到家里,看到妻子冰冷的尸体,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面对杀妻之恨,他不敢说个不字,连一点恨意都不敢有。
后来,徐达背长恶性肿瘤,据说最怕吃鹅肉。太祖皇帝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故意,趁徐达病重,偏偏赏赐蒸鹅给他吃。不吃是违抗皇命的死罪,徐达在使者的监督下不敢不吃,一边老泪纵横,一边硬着头皮,吃下这只致命的蒸鹅,几天后一命呜呼了。还有颍国公,追随太祖皇帝三十三年,论起功勋,不在徐达、常遇春之下,儿子做驸马,女儿做晋王嗣子的妃子。蓝玉被杀后,定远侯王弼看穿太祖皇帝的心思,对颍国公说:皇年纪大了,我们该早点找出路了!不幸这句无心之话,竟被太祖皇帝听到,心里老大不高兴。这年冬天,大家在皇宫开宴会,还没吃完,颍国公习惯性地站起身来,抹抹嘴,准备先撤。太祖皇帝很不高兴,责备他大不敬,气呼呼对他说:“你把你两个儿子叫来。”
颍国公起身刚走,叫卫士又传话:叫他把两个儿子的人头拿来。不一会儿,颍国公真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来了。宴席的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空气似乎凝固了。太祖皇帝嗫嚅道:“你还真下得了手啊!”没想到颍国公作出一个惊人的动作,只见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拔出匕首,对太祖皇帝大声说:“你不是要我们父子的人头吗?那你现在拿去吧!”说完,把匕首往脖子一抹,流血百步,自杀而亡。这两件事儿在大明朝可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看着是太祖皇帝过河拆桥,实则是谢氏、定远侯王弼坏了宫的规矩,说了大不敬的话儿,才引起了太祖皇帝的猜忌,当今圣虽没有太子皇帝的杀人如麻的手段,但对于这些规矩却十分看重,自己这一巴掌若只是责罚在自己身那倒也罢了,可若是因此牵连家人,那自己的罪过大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宣宗的这一番话无疑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了声谢,这才从地爬了起来。
宣宗见她膝盖处红了一大片,微笑的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伸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力道不轻不重,到是让郭爱有些措手不及。
待宣宗询问她刚才之事,这才回过神来,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宣宗起先听得不经意,待听到最后两句,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闪了闪,自言自语的道:“杀是杀不得,可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吧,善不可丢失,恶不可滋长。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