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摇了摇头道:“王大人这话儿可就大错特错了,说到才情、功名,这天下有几个官儿是靠这个做官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真有才情的人,那都是世外高人不屑来做这朝廷的官儿,唯独咱们这些俗人才对这官场念念不忘,所以王大人若是以自己的才情与功名不够才升迁无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殊不知这官场最不要的便是才情与功名,远的不说,单说那杨峥,于谦、况钟那个又是有才情与功名的人,小杨大人就不说了,连科场都不曾入过,那苏州知府况钟原本也是个刀笔小吏何来功名,唯一入了科场,有了功名与才情的于大人做的官儿反而不如前面两位了,难道他们做官靠的才情与功名么。世人都知道不是,在咱们大明做官儿没人提携任你有多大的才情,多高的功名,到头来终究是升迁无望。”
曹吉祥的这一番话从内心深处王朗是不同意的,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朝廷,没有道理才情与功名还不如一个科场白丁,刀笔小吏,但铁一般的事实容不得他有半点反驳,况且十年余年的官场生涯磨练,当初的那点认知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曹吉祥的这一番话说到底还是他想承认而不敢承认的话儿罢了。只不过是借用人家的口说出来罢了。
见王朗没说话,曹吉祥眼里闪过一丝冷笑,道:“以王朗大人的才情与功名本该早已升迁才是,之所以十余年来品级没有提高半级,说到底还是因为王大人跟错了人,按说你与内阁熟稔,又是首辅大人信任的人,这官场早该升迁才对,可十年没了动静,咱家实在不知首辅大人是有意磨练你,还是故意冷落了你。”
王朗见曹吉祥话儿说得好端端的,忽然把杨士奇提了出来,知道他这是对自己与内阁的态度上还有所怀疑,于是淡淡一笑,道:“曹公公这话儿可说错了,世人那个不知首辅大人最看重的是兵部尚书郎小杨大人,早就把他当做了衣钵传人来培养,在他的眼里早已容不下了旁人,我一个从六品的工部给事中,既不是他的学生,又不是同乡,哪有培养历练的意思,依我看啊八成是不记得罢了。”
曹吉祥忽的哈哈一笑,道:“不怕王大人笑话,在之前咱家一直想不明白,凭着王大人的才情与人品,十年升迁三次做个三品的工部侍郎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十余年来王大人的官职依旧是从六品的给事中,直到王大人的这一番话咱家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内阁是什么地方,从永乐爷,仁宗皇帝到先帝爷的时候,内阁一路变迁,早已是昔日的相国,天下的官儿的榜样,就连吏部尚书也在内阁的掌握之下,官儿的升迁与贬嫡那个都得经过内阁来得到提升,身为首辅大人可谓是大明最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似王大人这等从六品的官儿,京城那个衙门提出来都是一大把,就连咱们大内那也是一数一大把,杨大人又哪里顾得上你,起先咱家以为是他老人家有意压制你,好磨练磨练你的性子,可如今看来是你想多了,从始至终哪位内阁大学士只怕连想都没想过你,这才是你十余年来一直没能升迁的缘故。”
王朗轻轻叹了声,道:“公公说的这番话儿,下官又岂能不明白,只是下官一来不是杨大人的门生,二有没有半分的乡谊,天下的官儿那么多哪能顾得上我,就说这六部的侍郎,正儿八经的三品官,送个我也是送,送给自己的学生,乡谊也是送,何不送给了自己的学生与同乡,你说是不是,天下做大的那个不是这么做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儿,就是公公的那位老祖宗用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理是这个理,但事实也无绝对不是!”曹吉祥颔了颔首,脸上的神情忽的变得严肃起来,若那首辅大人当真想帮你,你还是有机会的,以你才学,再不济往上提拔提拔总可以吧,这天下的官儿那个不是如此,单说那胡滢有何等本事,不过是给永乐爷寻了几年建文帝罢了,便一路做到了礼部尚书郎,如今更是兼任户部尚书,论权势不亚于内阁大学士了,你若说他满腹经纶,咱家不知你信不信,反正咱家是不信的,可他为何就能做这六部的尚书郎呢,说到底他的背后有内阁的扶持罢了,算起来王大人也做了十年的官儿,可在官场的规矩却一点都摸明白,今日撇开我家老祖宗寻你帮忙这事儿不说,单说这做官而言,眼前就是王大人最好升迁的机会,就不看王大人如何取舍了。”
内阁与司礼监的矛盾,王朗心知肚明,见对方此时一二再而三的提起来,这是逼迫自己做出选择,以他的想法,内阁终究是天下文官的领袖,从永乐爷手中被逐渐提拔后,这个在洪武爷时并不看好的衙门,到了永乐后仿佛是地里施了肥料的庄稼一般,看天儿见长,这才几十年的功夫,一跃成了大明一品,除了权势上比不上昔日的宰相外,其他与宰相并无不妥,反过来看司礼监,从洪武爷的时候就一直被祖宗规矩压着,好不容易盼来了永乐爷,情况有所改变,可地位却没提高分毫,纵断字,因皇帝有意栽培,司礼监权势一日大过一日,但一来恢复的势头毕竟太小,二来名声上也不好听,三来当今司礼监会有一个怎样的权势地位他还看不明白,所以不管有没有王振帮忙那回事,他骨子里是不太相信司礼监有多大的作为,至少在权势抗衡上,难以与内阁六部抗衡。所以这也是他明明认识王振,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主动联系的原因了,但曹吉祥这一番话,让他心头难免有些不甘心,十年,十年升迁无望,这与一个渴望权势的官儿而言无疑是痛苦的,这种痛苦平日里只有一个人自己在心里抱怨抱怨,此时被人提起来,这份苦楚无疑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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