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正在气头上,一看陈敬宗这般模样,越发的来气,上前一步抬起右脚,对着陈大人的胸口狠很踢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道:“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老匹夫。”
眼看对方这一脚力道不弱,陈大人立即甚至一侧,顾不得一张老脸,整个人儿就冲着身后滚了起来,鲜红的官袍,雪白的胡须,红肿的脸颊上,染上了不少灰尘,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生陈大人不依不饶,就那么躺在地上,冲着百官喊道:“来人啊,杀人了,锦衣卫杀人了,锦衣卫杀人了。”
陈大人声如洪钟,杀人的话儿立即传了出来,尚未回过神来的百官,被这声音一激,算是回过神来了,眼看怒气冲冲的王山还待提起右脚踢过去,这时从人堆里走出一个官儿来,挡在了陈敬宗的跟前,大声呵斥道:“王大人,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能打人呢?”
王山一肚子气真没处撒,难得寻了这么一个机会,况且这人也打了,事儿已出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反正宫中有人佛照,以自家公公与小皇帝的关系,纵然打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官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被骂上几句,再不济罚上百八十两银子,这点银子放在旁人哪里或许算得上一笔巨款,搁在他身上九年一毛都算不上,别看他这个锦衣卫千户那也是正儿八经正五品的官儿,京城这帮官儿看不上,地方上有的是人羡慕,早就把他当大人物看了,每年孝敬的银子可不少,况且从内阁杨士奇走后,司礼监开始掌握大明权势,叔叔作为秉笔太监直接参与政事,小皇帝对其言听计从,无论是权势地位都水涨船高,如今除了一个杨溥、张辅外,满朝文武百官那个敢与之抗衡,就连被百官寄予厚望的杨峥不也是对叔叔掌管司礼监不闻不问么,这帮大臣带的好头,下面的这些官儿有巴结,有投靠的那个不是暗地里寻自己帮忙说几句话,这些话儿当然不能白说,一来二去手中的银子也就不少了,就说前年,马顺为了想让他给叔叔送上几句好话儿,一出手就送了古铜、云锣、玉杯各一个,还有一千两银子。手笔之大算是把他吓了一大跳,当时他愣是不敢收,亏得马顺一个劲儿的送,盛情难却,他也就收下了,为了做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前前后后送了几万两银子,各种宝贝可不少,这些东西当然不是马顺的,这个挨千刀的在惩治犯人的时候,设置了一套规矩,但凡送来宝贝的,刑具伺候上就少些痛苦,但凡一毛不
拔的,对不起锦衣卫十八般刑具挨个轮流上了,这也是为何这两年来,锦衣卫死人比较多了,实在马顺这厮为了捞钱送礼给逼出来的,非但马顺如此,在这京城的官儿,那个不是如此,兵部侍郎王志“为勾捕逃军等事,受赃二十万“,宝钞提举司官员造钞六百九十余万锭,隐匿一百四十三万余锭中饱私囊,连朝廷派往各地的监察御史也“假御史之名,扬威胁众,恣肆贪yín “。地方官吏在贪贿方面也丝毫不比中央官吏逊色,他们利用征钱粮等机会肆意侵渔百姓,如“浙西所在有司,凡征收害民之奸,甚如虎狼。且如折收秋粮,府州县官发放,每米一石官折钞二贯,巧立名色,取要水脚钱一百文,车脚钱三百文。口食钱一百文。库子又要辨验钱一百文,蒲篓钱一百文,竹篓钱一百文,沿江神佛钱一百文“。额外索取竟达九百之多,比正税增加了近一倍。府县衙门的吏员也经常“出入市村,虐民甚如虎狼“,真是“赃吏贪婪如蝇蚋之趋朽腐,蚁蝼之慕腥膻“经马顺这么的一说,他的胆子也就大了,收起钱财来毫不手软,比起京城的这帮油水少的官儿,地方上的官儿胆子更大,油水更多,出手也更阔绰,所谓仕途如市,入仕者如往市中贸易,计美恶,计大小,计贫富,计迟速。“那些地方官儿为保住官位和谋求升迁,下级对上级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官场中的吃喝风也愈演愈烈,官员之间经常“具糖席,张嬉乐,具宾主纵饮,夜分而罢。这两年京城早就流传什么官吏富豪“穷山之珍,竭水之错,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鳆炙,西域之马奶,真昔人富有小四海者,一筵只费,竭中家之产不能办也。“
江阴有个布衣徐颐、常熟上舍魏两家甚富,必欲得一京职。此人也不知从那儿得知自己在叔叔面前说得上话,竟让人送来了上千两黄金,说起银子他还真没看上眼,正是毫无顾忌,出手才更狠,正想好好教训一下陈敬宗,哪知竟站出一个不长眼睛的挡在自己面前,心头的怒火可想而知了,看也不看飞起一脚冲着那官儿胸口踢了过去。
那官儿姓章单名一个郎字,是永乐九年的进士,被分配到工部,仗着祖上与前任工部侍郎有点关系,他被留在了工部参加或主持多项重大的皇室工程,其中皇宫前三殿、长陵、献陵、隆福寺都有他的身影,仗着榫铆技巧在建筑艺术上有独到之处,很快被任命为工部左侍郎,今年年初他奉小皇帝之命,对北京城进行了第二次增建,其中主要包括,将城墙内侧用砖包砌;开挖太液池南海;建九门城楼、瓮城和箭楼;城池四角建角楼,城门外各立牌坊一座;护城河上的木桥全部改为石桥,桥下设水闸,河岸用砖石建造驳岸。因功勋卓越,年初被任命为工部左侍郎,依他的身份,这样的场合他根本用不着来,他的俸禄虽不高,但不至于活不下去的地步,奈何经不住百官的邀请,况且他也看看这事儿的虚实,先前他一直在后面听着没说什么,与王山、王朗的话儿,他也不是全信了,身为工部侍郎也算是高级官员,朝廷的局势如何他多少还能看出一二,自从王振与一年前利用杨士奇的儿子一举挫败内阁后,掌权的欲望明显是一日高过一日,而杨溥的存在无疑是他走上权势巅峰的绊脚石了,这一年多双方虽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王振数次想要插手官员的任免以及军权都被杨溥以各种理由给推了回去,这老头宛如一块磐石,看着不声不响却有独特的处事能力,王振想要掌权就绕不过杨溥,以王振热衷权势的性子,势必等不到杨溥致仕的地步,眼前的太仓库事件虽还看不出是不是王振在背后谋划的,但王山、王朗、
王文可都是王振的人,仔细思量之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么一想对于王山盛气凌人的样子就颇有几分不满,心想:“王振尚未掌大权尔等都这帮模样,倘若王振掌了大权,那还了得,今日都干打一个四品官,明日怕是轮到了自己这个三品官了。”基于这一点疑惑,才站了出来,一来是不想让局面弄得太难看,二来,也算是维护一下文官的脸面,堂堂四品官,任由一个大字都不识的粗人拳打脚踢,传扬出去也不好看,他日被人提起来脸上怕也没多少光彩,却不想他人才刚站稳,就结结实实的挨上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可不轻,被打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摸着肿起来的半张脸,单郎先是惊讶,既而是愤怒,他年少成名,十五岁时乡试中举,永乐九年登进士第,时年仅二十一岁。及第后,他被选任为翰林院庶吉士,此后因技艺入了工部,平步青云做到了工部侍郎的官职,因为为人风度翩翩,性格安静慎重,所作文章明白畅达,很有法度,在士林之中颇有声名,寻常官儿见了也得道一声章大人,就算是那些朝廷重臣也给几分薄面,纵然是朋友见解不同,也不曾到动手大人的地步,如今可好,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竟敢动手打人了,颇有几分在太岁上动土的意思,章大人铁青着一张脸,盯着王山你怒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堂堂锦衣卫千户殴打上司,可还有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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