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许是没资格去怪你,你怀柔天下,勤勉朝政,是仁明之君……”
“可你走得倒是干净,做尽了想做之事,大展拳脚抱负,美名载于史书之上——”
“我管束不了照儿,护不住阿鹿一家,便是柳先生谢大人他们,那般尽力帮衬于我,我却也只能眼瞧着他们晚年受屈,郁郁离世——”
“照儿无出,我为着大靖江山,为着颜面,撑着一口气……苟活到晚年,我时常想,干脆一死了之——可偏又不甘,不甘叫他们的得意,不甘被人奚落没有出息。也更加不敢,只怕我一走,鹤龄婉兮他们也就此没了依靠。是以,我只能尽力活着。”
“可后来,鹤龄延龄他们到底是……他们虽无用荒谬,却哪里至死?说到底,你们上上下下……皆是无情无义!我被误了一生,还要为你们这片江山殚精竭虑,到头来,却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被冤枉至死,相比之下,你们不见得有多么高贵——”
张眉寿说到此处,一双眼睛已是通红。
最后,她几乎是哽咽着道:“我方才便在想,若起初便不是那幅局面,是不是便不会有后来那些事情了?”
至此,她声音愈发低闷,遭四周的雨水声冲散之后,几近有种不切实际之感。
女孩子说完这句话,忽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面向亭外。
她小小的背影笔直,似藏着用不尽的坚韧固执。
卷着雨雾的凉风,将她的乌发吹起。
可祝又樘却清楚地瞧见,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
四下忽然只剩下了雨声,他一时手足无措。
她方才的话,显是情绪难以遏制之下说出来的,有些杂乱——可是,他却大致都听懂了。
照儿不省心,他预料过,可是,他总认为,有他铺下的路在,和那些才干出众的一干大臣,局面总不至于太过糟糕。
可是,小皇后方才竟说……
苍鹿满门被害。
且照儿无后!
新皇似乎亦不如意,还将……张鹤龄兄弟二人逼入绝境。
她的境地与遭遇,她虽半个字未有细说,可已不难想象。
而这些,他通通不知道,也未曾预料到——
她经受的“沉重”,竟远比他想到的,还要多出十倍百倍不止。
这一刻,他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心口处犹如刀剜一般,令他浑身无一处不疼。
然这份疼,想来也断不及她此时的十之一二。
祝又樘不知是如何站起身,如何上前。
他来到她身侧,只见她满脸泪水。
梨花带雨不假,却是泼天大雨——泪水簌簌无声,成串滑落,竟比亭外的雨落得还要更急几分。
祝又樘慌了神,忙抬起衣袖,要替她擦泪,却被她躲开。
他的手,在收回时,握成了拳,这拳头一下下砸在自己后脑处,彰显了他此时的无措与焦急。
谁能来帮一帮他,给他出出主意?不管是什么条件都好,他统统都愿意应允。
还有,话本子里是怎么说得来着……此时他竟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