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在将另一盅酒端起,欲捧至昭丰帝面前之时,隐约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太监微微挪了目光望去,不作防之下,与一道极幽深的眼睛撞上,四目交汇间,他忽觉心神一阵剧烈的恍惚。
“啪——”
手中捧着的那盏玉盅滑落在地,登时摔得粉碎。
酒水飞溅,湿了昭丰帝的袍角皂靴。
那太监猛然回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头死死抵在御阶之上,声音惶恐之极:“……陛下恕罪!”
方才他也不知自己因何会突然走神……总觉得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可此时全然记不清了!
刘福微微摆了摆手,便有人上前将这名太监立即带了下去。
昭丰帝已起了身。
刘福适时上前,“老奴伺候陛下回宫更衣——”
百官皆起身行礼。
昭丰帝看向众人道:“诸位爱卿不必因朕扫了兴致,今日还须尽兴而归才是。”
听这意思是回去都回去了,就不打算再特意过来了。
百官齐应下来,恭送昭丰帝离去之后,方才陆续落座。
张秋池神态恭敬地将手中的酒饮尽。
皇帝赐酒,无论如何没有不受的道理。
他将酒盅放回到一旁太监手持的托盘当中,太监便退至了一旁。
张秋池朝着仍站在原处的继晓行了一礼,便欲转身。
此时,却听继晓缓声道:“张大公子果真是天纵奇才,非常人可比。”
对于他此时的主动开口,张秋池微有些意外,遂抬眼看向他,笑了笑,道:“国师当真谬赞了。”
“是否为谬赞,张大公子又是否生来便与旁人不同,想必心中应当自有分辨在。”继晓声音不高,然每一字却都清晰地传入张秋池耳中。
张秋池心神微震。
生来便与旁人不同——
几乎是没有丝毫困惑,他便想到了自己身上那异于常人的‘怪病’。
可此事仅他与二妹知情,且只多年前发作过一次而已,面前的人又怎会知晓?
不对……
这更像是试探……
试探他的反应?
少年人心口一阵狂跳,心思百转惊惑间,双眸猛地对上了那双如深井般的黑瞳。
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神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摄住。
“据闻张大公子乃是庶长子出身,这与京中官宦人家而言,倒有几分罕见。”僧人的声音仿佛缥缈而遥远,似是传入了他脑中一般:“如此之下,不知张大公子可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张秋池蓦地后退两步。
他竭力压下内心的怪异感受与莫名却深重的恐惧。
一双俊眉少见地皱起,语气却仍称得上冷静清醒:“晚生敬您为大靖朝国师,无意冒犯猜疑——然国师此言,委实有悖世俗伦常礼法,是以还请恕晚生无法作答。”
继晓眼中竟浮现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甚好,不愧是天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