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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1 / 2)

花豆几大步迈进闺房,三把两下就脱去身上的毛衣,换上了一件米黄|色的单夹衣。花豆微弯着腰,在一面镜子前照了照,用手撩了撩额前的刘海。这件米黄|色的单夹衣是哥巴豆结婚时特地从城里为她买的,花豆挺喜欢,平常舍不得穿。花豆的皮肤天生白嫩柔润,配上米黄|色的衣裳就更加闪烁瓷器般的光泽了。看着镜子中的花豆,她满意地笑笑。花豆在厨房里倒好凉茶,踅身准备在堂屋里找只茶杯时,无意中看见嫂子的房门虚掩着。


花豆料定,芫荽嫂还在睡懒觉。眼下这桃花太阳天气正是好睡懒觉的大好时光,加之哥巴豆又不在家,芫荽睡懒觉也便可以让人理解。


不过,这时太阳已出得老高,高过三竿了。整个村子里,恐怕这时候还在睡懒觉的,大概就只有芫荽一个人了。但姆妈交待过花豆,要花豆喊芫荽下田锄草的。时间一晃就要到中午,有那份闲情雅致睡安稳吗?喊芫荽嫂之前,她想先看看芫荽到底还躲在房里做些么事。花豆轻手轻脚朝嫂子芫荽的房门口走近。因为房门虚掩着,这就更加激起了花豆想探个明白的念头和好奇。走过去的花豆还离房门有一小段距离时,就听见房子里面的声音。声音不大,声音有点儿怪。像村里人用木板打伢儿的屁股,“啪哒啪哒”的响个不停。


花豆站住脚,朝前走了一小步,又朝前走了一小步。她要弄清楚嫂子的房子里究竟是一种什么声音。花豆顺虚掩的门看进去,里面的一幕让花豆骇然一惊,骇然得张圆嘴巴,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花豆差点儿眩晕在地。


芫荽和一个男人正在席梦思床上折腾。那个男个肯定不是哥巴豆,而是另外一个男人。花豆的哥巴豆近来在城里做木工,已有两个星期没回家。花豆看清了那个男人。是村长秦艽。


豌豆花开(2)


花豆浑身顿时一麻,生起鸡皮疙瘩。花豆的脸上像被人抹了一坨牛屎。她往后退时,碰着一把椅子,椅子应声“哐”地倒下。花豆很快镇定下来。花豆不小了,十六七岁,懂得该怎样应急处理这把倒下去的椅子。


花豆说,你这只该死的猫,看俺不踢你两脚才怪。这时候就有一只猫很识趣地“咪咪猫”几声,窜至芫荽的房屋。猫并不该死,猫并没有将那把椅子绊倒。一只猫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呢。花豆扶起椅子,头也没回,赶忙下田去。花豆疾步走了二三百米远,又杀转身。杀转身的花豆从厨房里提起已倒好的一壶茶,从碗柜里拿出一只新搪瓷杯,倒扣在茶壶尖嘴儿上。


花豆走出厨房碰见嫂子芫荽。


芫荽对花豆笑了笑,说妹伢子,俺就下地呢。


花豆没吱声,径直朝豌豆田走去。姆妈的口还干渴着,她得抓紧时间给姆妈送茶去。


芫荽从屋里打了个转,扛起锄头,几步小跑追赶上花豆。芫荽说,花豆妹伢子,俺是你嫂呢。芫荽说这话时,脸上尴尬地露出几缕企求的笑容。


花豆没回头朝芫荽相看。花豆心里酸酸的,用鼻子“呸”了下。


芫荽自知没趣,怏怏落在后面。一脸抑郁与茫然,心里没底儿。


芫荽下得豌豆田,姆妈正将茶壶里的水往搪瓷杯里倒。哗啦啦,清清脆脆。芫荽没正看姆妈一眼。或者说,芫荽此时没胆量敢用正眼看姆妈一眼。芫荽是斜睨着眼乜的。往日,芫荽下田做活总会叫上一声“姆妈”。如果迟到一会儿,她还要说“姆妈,你郎家忙了好大一会儿吧”。显得特别亲热。隔壁左右知晓她们的婆媳关系不错。


芫荽是那种乖巧、善于取悦婆婆的媳妇,人亦生得不耐。自从嫁巴豆那天起,抑或还在同巴豆处对象阶段,她就开始跟巴豆喊巴豆的姆妈姆妈了。村里人都称羡,姆妈娶了房好媳妇,是姆妈前世修来的鸿福呢。村里人传统地认为,娶个么样子的媳妇,就表明将后是么样子的日子。娶媳妇之前,儿子听姆妈的话,媳妇一娶进门,儿子就丢弃姆妈,和媳妇捆绑在一起,全听媳妇的。


媳妇比儿子要紧呢。芫荽嫁进门大半年,姆妈还算满意。芫荽呢,芫荽也应该对姆妈满意。直到今年春节过完,姆妈才对芫荽说,芫荽,往后,你和巴豆的被套垫单衣服你自个儿洗吧。芫荽抿着嘴,笑笑,说姆妈,你郎家放心吧,俺在娘屋里就勤浆洗,俺会浆洗干净的。芫荽过细想想,嫁进门这么久了还没浆衣洗裳呢,这拉子事也该自个儿做了。


做媳妇就要有个做媳妇的样。春节一过,芫荽就开始收拾房里的衣物,自个儿浆洗。


下得豌豆田来的芫荽处头杵脑地锄着草。


芫荽随口说了句,这豌豆田的草咋忒多呢。花豆没搭腔,姆妈也没搭腔。花豆比芫荽先下田几分钟。本来她们该同时下田的,可芫荽走在路上见花豆没理她就半途转身回了趟屋。花豆没往后看,不知芫荽是何时下豌豆田的。


姆妈一边举起搪瓷杯子喝水,一边朝芫荽看看。姆妈心里说,你芫荽也明白自己下田迟了。姆妈很想对芫荽讲句什么话,芫荽没先开口喊姆妈,姆妈便作罢。


芫荽听见了姆妈一次次倒水的声音,听见了姆妈一次次“咕噜咕噜”的饮水声。姆妈一连喝了三杯。


芫荽的衣袖挽了一圈,粉红色的衬衣褂子露出一仄匾在外头。芫荽的手白净。芫荽白净的手腕上戴一对镯子。镯子是玉镯子,有了些年月。芫荽初次来巴豆家同巴豆相亲时姆妈打发的见面礼。荆南农村就这习俗。初次来的时候,姆妈只给芫荽打发一只玉镯子。等订了婚,姆妈就将另一只玉镯子打发给芫荽。


这里说玉镯子是姆妈的传家宝一点也不过分。玉镯子是姆妈嫁给爹时从娘家带过来。花豆曾听姆妈讲,那对玉镯子是姆妈的姆妈的陪嫁品。相当于一件文物了,珍贵无比。姆妈就巴豆一个儿子,媳妇芫荽自然也被姆妈器重,视作活宝。姆妈指望巴豆芫荽将来养老送终呢。那对玉镯子,芫荽戴在手腕上,姆妈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豌豆花开(3)


芫荽在紧挨花豆的一垅豌豆锄草。提供芫荽挥舞锄头锄地锄得很卖力很起劲,锄头一捣一捣的没停歇,浑身的力气都使上了。花豆从屋里换单夹衣返回豌豆田也是重新起的垅,因比芫荽先会儿下田,她已冲上前一截。


花豆埋头锄地,眼睛盯着面前的豌豆。花豆只管自个儿锄,芫荽紧挨着她起垅锄草,她只当不知道。听后面的锄头锄得叮铛响,花豆感觉出芫荽一定锄得很卖劲,要比平常锄草卖劲多了。


果真,没一会儿,花豆就被芫荽追赶上。追赶上花豆的芫荽再没使劲去超越花豆。芫荽始终同花豆保持并排往前锄的速度。虽说各是不同的垅子,相距也不过两手排宽。芫荽的嘴巴嗫嚅几次,想同花豆说几句话,可又不知从何处说起。芫荽和花豆互不斜视,埋头一撅一撅地锄着豌豆行间的杂草。阳光充裕,时不时有风拂过,豌豆田懒洋洋的。


豌豆苗势好,长势旺,眼下已是绿油油的一片,葱茏,苍翠。看来,这块豌豆该是个好收成。


姆妈掉在她们后面。


姆妈看到媳妇同丫头赛着锄地,心里偷着乐。刚才还埋怨媳妇下田迟的那口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姆妈不时抬头盯一眼锄地的媳妇。姆妈时不时地盯一眼媳妇自有她的用意。芫荽是她家惟一的媳妇,她巴望芫荽下年里能给她下个孙娃儿。


姆妈曾掰着指头计算过,芫荽就该中秋月儿圆时生崽。姆妈将巴豆花豆两兄妹拉扯大实在不易,现在又为巴豆娶了媳妇,做姆妈的巴不得媳妇快点儿下崽好抱孙娃子。姆妈盯芫荽,姆妈盯的是芫荽的屁股。芫荽的屁股大。姆妈已是年近半百的姆妈,明白女人屁股大意味着什么。上了年纪的老人讲,娶媳妇就要娶大屁股媳妇。大屁股女人才会下崽呢。芫荽两瓣丰满的屁股一挪一挪地往前移,姆妈心头就随芫荽两瓣屁股的挪动涌起一片阳光。


芫荽刚下田时就想喊一声“花豆妹伢子”,可她没喊。芫荽和花豆还算亲热,半年来,她俩进进出出常结伴儿,有说有笑,亲生姐妹一般。要是芫荽走了娘屋回来,或者随巴豆外出吃酒回来,芫荽前脚踏进门槛,就会喊上一声“花豆妹伢子”。


芫荽心里打着二五六,神情不定,忐忑不安。芫荽不知花豆将那拨子事给姆妈讲没。芫荽毕竟是花豆的嫂子,疑心多点在情理之中。芫荽暂时收住手中的锄头,挥了一下汗。她的眼睛看着花豆,不眨。花豆正锄得起劲。花豆锄的那垅豌豆要比这块豌豆田的任何一垅都要稍高出一些,稍青乌一些。芫荽暗忖,大概是巴豆在去冬施肥时给那一垅豌豆多施了一遍。株株豌豆在花豆锄头的舞弄下左右摇摆,快乐无限。比给它们锄草的人还要带劲,乐观,豁达开朗。


欲开口说话的芫荽想对花豆说,花豆妹伢子,刚才那拨子事儿并不是俺自愿的,俺是为你哥巴豆好呢。芫荽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前不久,村里的水利工程员不干了到荆州他舅舅那里做油膏生意去了。村里水利工程员的位子仍空缺着。几代国家领导人都说,荆南天大的事就是水利堤防建设。


众所周知,村里的水利工程员是个肥差。村长秦艽答应过,让巴豆去村里当水利工程员。村长秦艽不是答应的巴豆,而是答应的芫荽。村长秦艽还一本正经地讲,做木匠挣不了几个钱,去村里当水利工程员才实惠呢。芫荽想在这时候把这件好事告诉花豆,好让花豆明白做嫂子的一片良苦用心。芫荽使劲锄了几把,又赶上花豆。


赶上花豆的芫荽终于鼓足勇气开腔。


芫荽说,花豆妹伢子,俺没脸同你说话了呢。花豆妹伢子,俺想同你说句真心话。


芫荽的声音很小。在豌豆田里,除了芫荽和姑妹子花豆,还有姆妈。据芫荽初步判断,那拨子事目前还只有花豆晓得,千万不能让姆妈知道,当然也不能让男汉巴豆知道。所以,芫荽说话的声音很小。声音小得恐怕只有她自己和花豆能听见。


花豆没吱声。


芫荽以为刚才她所说的话花豆不明白。芫荽重新说了一遍。不过,这次她说的话比先前说的简便得多。芫荽说,花豆妹伢子,俺没了脸。


花豆讪着脸。讪着脸的花豆怒气冲冲,嘴巴噘得比鼻子高。花豆咄咄逼人,火了芫荽一句,没脸就不说!


豌豆花开(4)


这块四五亩大的豌豆田,姆妈和她的媳妇、丫头这个上午全给锄结束。提供


回到屋里,姆妈和花豆下厨房烧火做饭。花豆的一件米黄|色单夹衣已脱掉,换上另一件平常打粗穿的夹衣。芫荽呢,她的一塑料脚盆衣裳还没洗。芫荽在她房里打了一脑,就蹲在屋门前一棵柳树下洗衣裳。


姆妈和花豆在厨房里区区拱拱的谈论些么子,芫荽听不清楚。一点也听不清楚。姆妈和花豆的声音太小,似乎是有意思不让芫荽听见她们所谈论的内容。姆妈在锅里炒,花豆在灶膛前添柴禾。两娘姆没住嘴,说得起劲。芫荽洗衣裳的地方正好对着厨房灶膛口。也就是说,花豆坐在灶膛前的渣堰子上,可以看见芫荽一搓一揉地洗衣裳。


花豆看到,芫荽面前的盆子里堆着许多衣物,比原先的多。不光只有衣裳,还有一床垫单。


垫单是一床鸳鸯垫单,哥巴豆娶芫荽时姆妈从镇上超市购回的。花豆心知肚明,芫荽今天为何要洗床单。花豆想,大概芫荽已开始忏悔了赎罪了。不然,她不会这样勤勉洗床单。花豆看见芫荽手里揉搓的那床垫单,就恶心,就想呕吐。花豆不朝厨房外看大门前的柳树了,看灶膛里噼哩啪啦燃烧着的柴禾。灶膛里的火光映红花豆的脸。


姆妈从锅里铲起一碗菜,大蒜炒腊肉,冒着浓浓郁郁的香气。姆妈从锅里铲起一碗菜后就往锅里倒一瓢水,边刷锅边说,哎,俺这时候想起一件事儿,村东的三棱回来,说要让你嫂子给你巴豆哥搭一件夹衣去的。


姆妈被油烟呛了,轻咳两下,接着说,花豆,你跟你嫂子说一声,叫她吃了中饭就把你哥的夹衣送到三棱家去。三棱说过,他明日一大早就得返城里。


花豆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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