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着电视里欢腾的春晚,一大家子人总算有了那么些过年的气氛。
旁夫人往饺子里填馅,顾衿给她擀皮,两人时不时闲聊几句。
“衿衿,你妈妈走了没有?”
“走了,大前天走的,昨天还给我发了消息。”
“唉——”旁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感慨道,“你妈这辈子过得辛苦,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事儿,你们当小辈的别拦着,国外的生活环境跟咱们这儿完全不一样,兴许出去这一趟能换换心情,人也年轻些。”
饺子馅包了三种,因为旁政嘴刁,特地准备了一种他爱吃的。旁夫人正跟顾衿抱怨着,有人在外头用手指敲了敲玻璃。
窗外站着几个人,指着屋里正在打麻将的一桌人手舞足蹈。
“哟,那不是老赵家的俩儿子吗?还有你沈伯伯家的小孙子。”旁夫人放下手里的饺子,去开窗户。
都是一个院子里住的邻居,也算亲近,几个小子跟旁夫人打了个千儿拜年,热情高涨地撺掇着旁政出门。
“大旁!隔壁弄了好几箱炮仗和烟花,说是从湖南那边运过来的,稀罕物,走啊!一起出去凑热闹!”
旁政正叼着烟洗牌,听着这么一说,兴致被勾起来了,急忙扔了手里的麻将:“行啊!等着我,马上出来。”
男人骨子里再怎么成熟都是有孩子本性的,小时候在八号院儿住的时候管得严,一到年三十就爬墙头看警卫用火药做简易炮仗的事情是旁政童年里很深刻的记忆。
他起身要出门,顾衿站在餐桌旁边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往她这边瞧,两个人目光一对,心有灵犀似的。
旁妈妈看出顾衿的心思,笑了笑,放人:“带着衿衿一起出去玩吧。小心点儿,点火的时候别让她离得太近。”
“得嘞。”
顾衿放下饺子,笑眯眯地穿外套。
她那外套毛茸茸的,旁政不让她穿:“回头要是着起来火星子哪儿都是,保不齐扑到你身上就给你点了。”
芋头站在门口,仰头用小手拽着旁政:“舅舅,我能一起去吗?”
“你就别跟着裹乱了,舅舅照顾你小舅妈都照顾不过来呢。”旁政拿起自己以前放在家里的厚重的羽绒服给顾衿套上,十分有经验,“穿这个,没那么多讲究,还暖和。”
顾衿让他裹得像一只熊,他牵着媳妇,低头摸了摸小芋头的脑瓜:“站在窗台上看着舅舅啊,一会儿舅舅给你变魔术。”
不知道是谁家儿子这么爱玩,出去的时候,院子的地上、花坛的台阶上、房顶上,铺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鞭炮。
院子东边的土坡上有一排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墙,最早还是没安铁丝电网的时候防盗用的。
因为这墙位置特殊,建得又高,有人摆了整整几米长的造型烟花,只要一点火,不仅院子里这些住家都能看到,院外少说几十里以外的人也能看到。
赵家的两个儿子,还有隔壁的邻居,几个人一人手里拿了一个打火机,见旁政来了,也扔给他一个。
“咱一人点三个,比的就是速度,必须整齐划一,得给我爹整出当年看分列式的阵势来!”
“别磨叽了,赶紧的吧。”
放个烟花也得玩出态度来,墙头梯子上一帮人,墙下还有一帮人,对好了表,开始倒计时。
几个男人拿着火儿,利索地点燃引信,一秒一个,毫不犹豫,手法镇定熟练。
引信冒着火光迅速燃烧变短,旁政开始拔腿往远一点的地方跑。
三。
二。
一。
无比响亮的,咣一声。
向来安静严肃的大院像是忽然炸了,墙头上火光冲天,同时往天上蹿了数百朵烟花,红的蓝的紫的,争先恐后,震耳欲聋,接连不断。
头上绽开各种各样颜色形状的花朵,脚下是噼里啪啦红火热闹的鞭炮,几乎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时不时还有兴奋的口哨声助兴。
旁政捂着顾衿的耳朵,笑得连眼角的纹路都能看见。
他真的是特别开心。
他弯腰,让顾衿骑在他脖颈上,把她架得高高的,朝着她喊:“看得见吗?”
顾衿被震得都耳鸣了:“你说什么?”
旁政也不问了,干脆举着她跑起来。顾衿吓得搂着他的脑袋哇哇直叫。他费力地爬上那个土坡,站在梯子上,又问了她一遍:“看得见吗?”
这回顾衿看见了。
不仅仅是漫天的烟花,还有院外那一片人间灯火,车流涌动。
在这个一年只此一次的夜晚,他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对她说,新年快乐。
烟花足足燃烧了半个多小时才完,院子里升腾着灰烬过后的呛人白烟,大家还沉浸在刚才高涨的情绪中,一行人三两做伴地一起往家走。旁政牵着顾衿,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不远处两声短促响亮的喇叭声。
一辆颜色极为亮眼的橙色跑车停在旁家大门外几米的地方,车门两侧斜上大开,气势嚣张。
谭禹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靠在车前,夜色正深,看不清他的表情,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拉得修长,在这个冬季寒冷的晚上,无端给人一种孤独阴鸷之感。
很明显,他是来找旁政的。
顾衿下意识地攥紧了旁政的手,不安地望着他。
夫妻俩相携归来的画面实在刺眼,谭禹笑了笑,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因为寒冷,他嘴里冒着大团大团白色冷气。
“哟,这大晚上可真够浪漫的。”他意有所指地把目光挪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又慢慢落在旁政脸上,“大过年的,有空吗?”
旁政四两拨千斤地把话打回去,淡淡的:“你说呢,大过年的,我能有空吗。”
谭禹自嘲:“也是,您这拖家带口的,你们家老爷子还在屋里等你回去享天伦之乐呢吧?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啧啧,想想就舒坦。”
两人都是话里藏刀阴阳怪气的,顾衿自从上回在会所见过谭禹一次之后,尤其是在旁政那里听说了有关他的一些旧事以后,对这人总是没什么好印象,因此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生疏和敌意。
旁政对他这番嘲讽的话不为所动:“有事儿就说。”
“没什么事儿。”谭禹咧嘴笑了笑,把手往身后一扬,指着自己那辆车,“我一人儿在家里闲着,听说南山开了条新盘山公路,咱俩去剪个彩?”
旁政沉默几秒:“行啊。”
顾衿瞬间扭头去看他。
旁政转身给顾衿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安抚她:“你先回家,就说我出去一趟,晚上十二点以前肯定赶回来。”
夜深人静的,给一条盘山公路剪彩,顾衿就是再傻也听出谭禹的真正用意了,她担忧地抓着旁政:“不行,你别去。”
“听话。”
“那我跟着你去。”
谭禹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站在两人面前,眼神嘲讽。
“咝——”旁政不高兴了,板着脸斥了顾衿一句,“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黏人啊。听话,快点回去。”
“放心吧小嫂子。”谭禹懒懒开口,注视着顾衿那张白皙紧张的脸饶有兴致,好似在认真打量,“这人怎么跟我走的,我怎么把他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