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翻了翻,挑了一个简单的样子,觉得自己做着应该比较有把握的对襟式,收口她也能做,就是盘花什么的有点难。可是玉瑶公主也探头跟着看,她却一手指着个斜襟的,光指了不算,还在上面重重的点了两下,示意她看中了这个。
快别开玩笑了,斜襟这个光做那襟领和镶边就能要了她的命,谢宁绝不能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方尚宫忍着笑,示意青梅带着玉瑶公主出去。
“这月白的料子,配深色的线不好看。”
“我挑了一色天青的。”深色线自然不好看,要是同色呢,月白本就淡色,也用同色的线,又寡淡了。
方尚宫点头说:“天青、天蓝色都好,配得很。”
挑好了线,方尚宫轻声说:“贤妃听说病的很重,一早李署令就过去了。”
“又病了?是因为下雨受了凉吗?”谢宁并没怎么当回事,贤妃一年到头能站起来,能出门的日子是屈指可数,三五不时的发病更是家常便饭。
方尚宫却说:“这回不一样。”
谢宁拈线的手停住了。
方尚宫接着说:“贤妃昨儿夜里吐血了。”
谢宁手微微一颤,两根线没捏实,轻飘飘的从手里落了下去。
“怎么昨天夜里没有请太医?也没听见消息。”
方尚宫摇摇头:“现在园子里头看着没什么事,其实守卫森严,贤妃许是不想惹祸,也可能是伺候的人想请太医却因为下雨耽误了,总之直到天亮消息才传到李大人那里。”
谢宁吁了口气:“皇上应该也知道了吧?”
“想必是知道了。唉,不好的事都凑到一处去了。这边明寿公主的事情没按下去,贤妃要是有个不好,今年这下半年实在太不顺了。”
“贤妃前日就没去长春园,难道从那时起就不好了?”
方尚宫也摇头:“前前后后事情太多了,奴婢也难一一留心到。不过几天听说高婕妤传太医传的勤,李昭容也受了惊,没有听说贤妃的病又加重,谁成想会突然间变成这样。”
“高婕妤的伤很厉害?”
“厉害什么啊,据太医说只是扭着筋,其他地方也就是蹭破点皮。”
谢宁还是挂心贤妃的病况,虽然交往不多,两人说过话的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句,但是谢宁觉得贤妃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正相反,她不象宫里的其他人一样,汲汲营营的争夺宠爱,争夺权势,争夺富贵。谢宁感觉她待在宫里,是不得不待在这里,为了家族,为了别的什么,但不是因为皇上,不是因为她自己想待在这里。
虽然两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可起码贤妃从没有对她口出恶言,如同别人一样总是与她敌对,对她怀有恶意。
只是想不到,她竟然会突然病的这样重。
究竟为什么呢?
谢宁怎么都不想不通,贤妃身子是不好,可是她能一路从京里来到园子,甚至还好端端的出席了一场明寿公主的宴会,当时虽然看着也弱,并没有别的异样。明寿公主作乱之时,她也没有去长春园,论理也不会因此受惊吓,可是突然吐血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只是弱症,并没有身患恶疾啊。
事态变化很快,白洪齐过来传话,谢宁赶紧收拾一下往怀寿堂去。她到怀寿堂前的时候,看到御辇也在。
皇上特意安排怀寿堂给贤妃住,难保不是想借这个地名给她添添福寿的意思。
谢宁匆匆进了院门。
太监和宫女们在外头黑压压跪了一地,白洪齐服侍着谢宁一直向里走,进了贤妃的寝室。
屋里帘子挂了一半,比外头暗了许多。谢宁眼睛微微眯起,看见皇上坐在榻边,握着贤妃的一只手。
谢宁缓缓走到榻前,贤妃脸色腊黄,眼睛微凸,正紧紧盯着皇上。
这神情看来有些骇人。
垂死之人怎么会有这样执着狂热的神情?
皇上转头看了谢宁一眼,轻声说:“你来了?坐下吧。”
贤妃的眼珠似乎转了一转,谢宁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有没有听到皇上说的话。
“你所求之事,朕应允你,还有谢婕妤在此见证,朕说出的话不会反悔。”
贤妃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这一刻谢宁也看得出她是欣喜的。她听见皇上说的话了。
她求皇上答应什么事?她没有儿女托付,是想请皇上在她身故之后对杨家多加照拂吗?
谢宁手微微发抖,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父亲去时她还小,但母亲,还有外祖母她们一个又一个离去,谢宁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事不是经历过就会习惯的。正相反,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习惯。生死分际,世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
皇上轻声说:“朕一直记得,当年是你替朕挡了一剑,你的身子也是因此彻底垮了。其实这件事,朕早就知道。”
贤妃的眼珠还能动弹,皇上接着说了下去:“不是旁人说的,你也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朕的事情,正相反,是太后,是朕亏欠了你,亏欠了杨家。你大概也不知道,你晚上说梦话很清晰,而朕又偏偏觉浅。所以朕早就知道了,从那时起朕就不曾再召幸你,因为朕知道你心里也不愿意。”
贤妃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怪异的声音,但是从她的目光来看,皇上的话让她释然了。
“你这些年过的很难,朕知道,你放心去吧,不要再苦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上并没有再出声,他转头向门看了一眼。
其实外头并没有人进来,这里很安静,如果有人接近,那声音应该非常清楚。
谢宁心里也明白,但是见皇上转头,她也忍不住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