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说得轻松,程不识也很坚定。但是梁啸知道,李广的轻松是真的,至少在他自己看来,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对程不识来说,与其说是坚定,不如说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他不坚决的顶上去,这一战必然是先胜后败,前功尽弃。
以两万步卒对阵匈奴单于率领的主力骑兵,程不识处于绝对的被动。单于若是来战,程不识没有兵力优势,纵使能胜也是一场惨胜。单于若是不来战,程不识仅凭两条腿根本追不上单于。
所以,所谓砍下单于的首级挣两千户侯不过是句笑话,根本一点可能性也没有。一旦伤亡太大,程不识很可能有过无功。
不过,就眼前的局势来说,也只有这个办法可用。不挡住单于,争取时间,想全歼楼烦王的计划肯定会落空。斩首数量不够,上自天子,下至普通将士,谁都不会满意。
“程公,匈奴人来了,战亦可,不战亦可,当以保全实力为上。”当着李广的面,梁啸拱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不能砍下单于的首级并不重要,占据河南地才是根本。请将军切莫贪功,因小失大,误了朝廷大计。”
程不识会心而笑。有了梁啸这句话,他就算不战而走,也没人能说他什么。万一朝廷降罪,想必梁啸也会为他说句公道话。
“我知道了。”程不识揽着梁啸的手臂,轻轻的晃了晃。“多谢伯鸣提醒。‘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实在是太有道理了。伯鸣,你也小心。来日方长,你要好自珍重。切莫一时意气。少年人血气方刚固然可贵,为将却远远不够,还要有耐心。懂得取舍。”
梁啸谦虚的笑笑。程不识话中有话,可惜程不识说的那人此刻正沉浸在兴奋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程不识要说什么。
李广和程不识分兵。李广本想留一万匹马,甚至留一些骑兵给程不识,却被程不识拒绝了。除了斥候、信使所用等必要的马匹外,程不识将所有的战马都交给了李广,尽可能的保证一人三马的豪华编制,以确保骑兵拥有足够的战斗力。
李广慨然应允,下令全军只带三天的干粮,剩下的全部留给程不识。以示自己三天内赶回来支援的信心。
两人分兵,程不识在大泽旁安营,李广、梁啸率领一万精骑赶往石门水。与此同时,他们派出斥候通知韩安国,大军已经绕到楼烦王的背后,可以立即发起攻击,尽早全歼楼烦王,以便有足够的时间休整,与单于主力决战。
——
夜色深沉,韩安国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帐中。盯着面前的地图,面色凝重。
司马田甲手持长剑,静静地站在一旁。他原本是蒙县的一个狱卒。因祸得福,成了韩安国身边的司马,又跟着他来到长安。这些年,他一直跟在韩安国身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不知道韩安国此刻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韩安国很紧张。李广、程不识已经走了三天,明天就是他们约好攻击楼烦王的时间,能不能一举成功。关系到韩安国和所有将士的前程。
韩安国与李广、程不识齐名,可是他们很快就要拉开差距了。李广有迫降休屠王。封侯已成定局。程不识与李广一起击溃了白羊王,功劳也不小。就算封不了侯,加官进爵也是不用怀疑的。只有韩安国,统领的人马数量最多,斩首数量却最少。
楼烦王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他不仅可能失去天子的器重,更可能在将军心目中失去威信,以后就没人愿意听从他的命令。特别是那些为富贵而来的募兵,他们很可能会改投其他更有前途的将领,比如李广,或者梁啸。
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田甲立刻迎了出去。帐门掀开,寒意袭来,田甲打了个寒颤,却被眼前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卫青按刀急行,卫陶和另外一个卫士紧随其后,他们挟着一个士卒,看服饰应该是个信使,只是他低着头,两条腿在地上拖着,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太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出事了!田甲不敢怠慢,连忙堆出一脸的笑容,把卫青迎入帐中。
韩安国从案后绕了出来,警惕地打量着卫青。“什么事?”
卫青转身,对卫陶晃了晃脑袋。卫陶夹抱着信使,走到韩安国面前。信使摇摇晃晃的站住,抬起头看了韩安国一眼。他满面尘土,眼中充满血丝,神情疲惫已极。确认了眼前这人是韩安国后,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军报,递给韩安国。
韩安国接过军报,向后退了两步,这才打开,迅速扫了一遍,脸色顿时大变。卫青见状,顾不得礼节,连忙问道:“韩公,究竟怎么了?”
韩安国看了卫青一眼,心中有些愧疚。看到信使这个模样,卫青分明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他却一直忍着,没有抢在他前面从信使手中取军报,只是亲自将信使送到他的大帐。作为天子近臣,又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卫青能如此谦虚非常不容易。
“匈奴单于大军来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韩安国将军报递给卫青,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踱步。等卫青看完军报,他在卫青面前站定。“卫将军,你觉得如何应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