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坂城,李当户接过信使递过来的木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刻画,露出些许诧异。∮∮,
信使很紧张,他是塞人,梁啸来到伊犁河谷之后,他投降了梁啸。因为表现好,又熟悉地形,得到了送信的任务。梁啸说,这封信送到位,李都尉会有赏。如果出了差错,会死人。
死什么人?当然是他的家人。所以此刻看到李当户的这种表情,他非常不安。
李当户笑了,摆摆手,有人拿过一匹素帛来,递给信使。“这是都尉赏你的。”
信使如释重负,紧紧地抱着素帛,乐得合不拢嘴。汉人的丝帛精美,但是他们这些普通的牧民用不起,也买不到,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比赏他一笔钱还好。
李当户转身进了屋,站在地图前看了半晌,这才缓缓点头。
梁啸给他的消息很简单,只是一个符号。这是符号代表什么,只有他和梁啸两个人明白,但是和他最初的设想不同。梁啸找到了乌孙人的粮仓,并且占据了这片粮仓,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但梁啸却没有要求他尽快赶去支援,而是要求他扼守达坂城,留神天山以北的匈奴人。
匈奴人?草原上的匈奴人当然要防,可是匈奴人在接连遭受汉军主力重创之后,就算能集结起来,驰援乌孙,又能有什么人马。相比之下,难道不是驰援梁啸,合力击杀猎骄靡更重要吗?
李当户不太理解梁啸的用意,但是他接受了命令。梁啸既然把他留在车师,他就守好车师。梁啸让他防备匈奴人,他就不让匈奴人穿过他的驻地。
李当户随即调整了部署,加强达坂城、车师城的防务,并派出斥候深入山北的大漠,留意匈奴人的一举一动。并将梁啸的命令及时传达给在蒲类的李舒昀和敦煌的郭文斌,让他们做好接应的准备,随时发起攻击,牵制匈奴人。
随着一道道命令发出,从敦煌到达坂城,天山南北的各部落都开始集结,大战一触即发。
——
猎骄靡伏在一块巨岩后面,俯视着远处的山谷,心里像是被刀割一般痛不可当。
这一片丰饶的河谷是他最重要的牧场,如今却被汉人施诡计夺了去。如果不能及时夺回来,他势必渐渐衰弱,实力大减,最后任人宰割。
他集结了四万大军,却迟迟没有出击。虽然经过半个多月的反复侦察,他已经肯定梁啸的总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人,却还是有些不安。他反复回忆梁啸以往的战绩,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虽然他想不到真正的危险在哪儿。
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得到一只千里眼。据说汉军将领都有这种神器,能让他看到很远的地方。他多方搜求,但一无所获。此刻,他只能用肉眼观察山谷中的情况,总觉得像隔了一重浓厚,看得不够清楚。
他是乌孙昆莫,不可能抵近观察,这种危险性极高的任务只能由斥候完成。而听斥候报告终究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况来得真切。面对梁啸这个对手,猎骄靡希望看得越真切越好,他想发现更多的细节来验证自己的判断,但结果总是差那么一点。
他几乎逼疯了斥候,也几乎逼疯了自己。
猎骄靡极力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正在奔驰的一群人。这些人不多,也就是百十人左右,正在一条浅浅的河流旁练习骑射。猎骄靡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隔着这么远,他看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些骑兵的战术很稚嫩,和他预计中的精锐有相当远的距离。
有马蹄声响起,一个斥候跑了回来。“昆莫,那是一群孩子。”
“孩子?”猎骄靡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增加新的疑惑。“什么样的孩子?”
“塞人,全是塞人少年,大的十岁左右,小的只有五六岁,刚刚会骑马。”
猎骄靡心头一紧。塞人是伊犁河谷的主要成份,这么多塞人少年在这里习射,恐怕不是为了集结起来与梁啸作战,更可能是为了梁啸而战斗。否则他们不肯如此大摇大摆在的梁啸军营附近训练。
猎骄靡当然不会担心百十个孩子,但是他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松口气,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塞人少年集结起来训练,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塞人已经整体性的投降梁啸,他们不再支持依附乌孙,转而依附了更强大的汉人。换句话说,梁啸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就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如果不及时反击,将他驱逐出去,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恐怕这片河谷就彻底是梁啸的了。
猎骄靡越焦躁,恨不得立刻发起攻击,却又一次犹豫了。
“看到大宛人、大夏人和月氏人的军营了吗?”
“看到了。”斥候咽了口唾沫。“不过他们的游骑很多,看得很紧,无法接近。”
“你把他们大营的位置画给我看。”
斥候应了,在猎骄靡面前画了一个草原。猎骄靡盯着草图看了又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具体哪儿不对劲。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远处,突然间恍然大悟。
大夏人的军营和梁啸的中军大营靠得非常近,与大宛人、月氏人的军营相比,大夏人的军营看起来不小,但位置明显居中,甚至比梁啸的中军大营还要居中,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梁啸不是这只四国联军的指挥者,大夏人才是。
大夏人为什么会这样重要的地位?
——
伊犁河北,离中军大营大约六十里的地方,险峻的峡谷之中,有一处地势稍缓的山坡。
梁啸和多罗斯驻马山坡之上,举着千里眼,看着大夏重甲骑一次次的列阵冲锋。有时候是列成一字横阵,有时候又排成矢形冲锋阵型,有时候是顺坡而下,有时候又逆势而上。
“差不多了,可以一战。”梁啸放下千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真的?”多罗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终于结束了,再练下去,我怕这些骑士都练傻了。你没看到吗,一个个像死了父母似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梁啸白了多罗斯一眼。“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你要的是这个结果?”
“没错,既然要把他们当作杀器来用,就必须先把他们锤炼成真正的杀器,等到上阵,不管面前是一百人还是一万人,他们都可以无动于衷,人少了不窃喜,人多也不害怕,听到鼓声就前进,听到金锣就后退,唯命是从,无所畏惧,才是真正的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