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举着千里眼,一动不动。
荼牛儿等人却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一个个默不作声,神情凝重。
从昨天晚上开始,梁啸就没怎么说话。他一直在思考,要不然就是登上四周的高处察看敌情。这一次,他看的时间特别长,就像石化了一般,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作为梁啸最亲密的伙伴,荼牛儿感觉到了梁啸的不安。曾几何时,与冯疾对阵的时候,荼牛儿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那时候梁啸射艺尚未大成,实力不足,多少有些怯意。来到西域,特别是夺取黑弓之后,梁啸百战百胜,已经很久没这样的感觉了。
荼牛儿静静地站在梁啸身边,挽着马缰,不说话,却竖起了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梁啸放下千里眼,抬头看了看天。“我们挡住匈奴人一天了吧?”
荼牛儿也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又低头看看影子。“应该还差一个时辰。”
“那”梁啸犹豫了片刻。“就再等等,不能输给月氏人。”
荼牛儿看看四周,低声道:“有危险?”
梁啸头看了荼牛儿一眼,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河水中顺手漂流的尸体。“那是个破绽,希望匈奴人没有注意到。如果注意到了,我们很可能会被包围。”
荼牛儿看着尸体,想了又想,还是不太明白。“这些乌孙人的尸体能是什么破绽?”
梁啸咧嘴笑了,却没有笑声,反而多了几分苦涩。他现在心情七上八下,总有一种危险逼近,大祸临头的感觉,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希望匈奴人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匈奴人注意到的可能性非常大。
都说匈奴人是狼,而狼是一种天性警惕的动物,这里的环境与草原相似,与他们熟悉的环境很相似,他们多年在草原上培养出来的本能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相比之下,倒是他对草原骑战还停留在理性分析上,没有真正融入血液之中,直觉不够敏感。
如果这次出问题,这可能就是一个拐点。
梁啸很想掉头就走,趁着匈奴人还没有做出反应,立刻到峡谷中。峡谷中准备充足,还有足够的牛羊、辎重,足以支撑到明年开春。可是他如果现在走了,匈奴人会长驱直入,阿奢那和多罗斯就危险了。恶战之后,他们无法抵挡匈奴人的攻击,很可能会遭受重创。
没有了阿奢那和多罗斯,他独木难支,支撑不了太久。
没有月氏人和大夏人的支持,他无法在西域立足。
所以虽然很紧张,趁着匈奴人还没有动作逃之夭夭的念头一阵强似一阵,他还是像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他生怕自己一动就控制不住逃跑的冲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只是举着千里眼,密切注视着匈奴人的一举一动。
太阳仿佛在天上定住了,半天也没挪一下。
虽然温度不算高,可是梁啸的后背却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浸透了战袍。
难兜盯着传令的骑士看了又看:“当真?”
“千真万确。”骑士用力的点头,头上的汗珠被甩落,滴下脚下的泥土中,瞬间不见。他奉右贤王的命令,一人三马,狂奔至此,为的就是及时传递右贤王的命令,确保难兜不会延误战机。
难兜转了转眼睛,开始派人到各营传达命令。他没有击鼓聚将,统一发布命令,而是将命令传到各营,让各营将领分别行动,谁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本能的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久,三千精骑出营,远远的绕了一个圈,避开梁啸的视线范围,向东去了。这三千骑将绕到梁啸的背后,截断梁啸退路,不让他有机会退峡谷。
在这三千骑迂的同时,难兜亲自赶到营前,远远的眺望山坡上的梁啸。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困难。
如果右贤王的分析是对的,梁啸真的只有百余骑,并没有伏兵,或者伏兵的数量有限,那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可能凭优势兵力困住梁啸,建一奇功。
可如果右贤王的分析是错的,梁啸的主力就伏在身后,等他上钩,那这三千骑兵可就是小羊羔扔给饿狼群,连骨头渣都剩下不。梁啸得手之后,甚至有可能对他发起攻击。既然猎骄靡都不是梁啸的对手,他的损失也将非常惨重。
难兜越想越不安,他下令营中所有的骑兵做好战斗的准备,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斗。数十骑斥候被派了出去,在大营的各个方向保持警戒。
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后方的斥候传来消息,右贤王的主力正在赶来,离他不到十里,难兜才松了一口气,下令全军出击。
六七千骑冲出大营,分成三个纵队,左右两翼迂包抄,难兜自领中军,扑向远处的梁啸。
梁啸放下千里眼,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暗自叹了一口气。
“阿奢那,我超额完成任务了,希望你也能完成了任务。只要你能斩杀猎骄靡,我愿意输你十匹上等大宛马。如果不能,那就有麻烦大了。”
他摇摇头,将这些想法甩出脑后,轻踢坐骑。“走!”
骑士们纷纷上马,拨转马头,向东急驰而去。他们已经看到了从两翼包抄的匈奴人,可是他们并不紧张。他们骑的都是大宛马,不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不是匈奴人的战马能比的。在所有的战马中,匈奴马也就是比中原马好一些,和乌孙马都没法比,更不能和大宛马比了。
凭借大宛马的实力,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的甩掉匈奴人,让他们在后面捡马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