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奢那背着手,抬头仰望着飞溅而下的瀑布,耳边全是慑人心魄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沾湿了他的甲胄,也沾湿了他的胡须。
他很诧异,西域居然有这么美的地方。
见到伊犁河谷的时候,阿奢那已经非常震惊了,看到这片山谷,他才意识到伊犁河谷比他想象的还要美,还要富饶。难怪梁啸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放弃了原先的作战计划,昼夜兼程的赶来河谷。难怪猎骄靡听说梁啸进入河谷就无法再镇定,不顾一切的杀出来。
如果能占着这片河谷,他宁愿不回监氏城。从看到河谷的那一刻起,阿奢那无数次的兴起这样的贪念,可是一想到他要面对的两个对手,所有的贪念都变成了浮云。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梁啸的对手。现在,他知道自己也不是猎骄靡的对手。
他无数次的反思,如果他与猎骄靡互换位置,现在还能不能像猎骄靡一样据险而守?
答案很明显:如果他在精疲力竭之际被大夏甲骑重创,又被月氏骑兵追杀百余里,他肯定已经想不到这样的战术,也不敢采用这样的战术,他会一直向东跑,一直跑到能和其他的人马会合。只有如此,他才会有安全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猎骄靡此刻必死无疑。
阿奢那平生第一次全力以赴的追击,就是要击杀猎骄靡,赢得这次打赌。他只差一点,猎骄靡身边的精锐骑士已经损失殆尽,只剩下两三百人,而且全都累到了极点。阿奢那总共有五千多人,即使经过一百多里的追击,他身边还有两千多人,足以将猎骄靡斩于马下。
可是猎骄靡一直没有放弃,最后进了白谷,抛弃战马,逃到了山上,据险而守。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阿奢那就可以抓住猎骄靡了。现在么,虽然猎骄靡被他堵在山里,但他要想抓住猎骄靡却是比登天还难。月氏骑兵可没有汉人那样的攻城能力,面对近在咫尺的猎骄靡,他束手无策。更让他不安的是,耽误的时间一长,被打散的乌孙人重新集结,他可能被包围。
还是差了点运气。梁啸精心布了一个局,把猎骄靡诱入了陷阱,他们却没能抓住猎骄靡。多罗斯错失机会,他也错失机会,让猎骄靡逃过了一劫。
现在怎么办?匈奴人来了,猎骄靡有了援兵,局势逆转在即,梁啸还有什么好办法?看到他,又如何解释自己的失误?他能发挥汉军的攻防优势,打败猎骄靡吗?
远处传来马蹄声,打断了阿奢那的浮想。
维克多回来了。
阿奢那连忙将维克多叫到身边,没等他说话,先仔细打量了维克多一番。见维克多虽然疲惫,但精神亢奋,并无恐惧之色,不免有些奇怪。
“见到梁将军了?”
“见到了,见到了。”
“匈奴人追得那么紧,他的伤亡大不大?”
“伤亡?”维克多愣住了,瞪着阿奢那看了半天才说道:“没有伤亡。”
阿奢那又惊又喜。“没有伤亡?那……那他们紧张吗?”
“不紧张。”维克多连连摇头,口水都甩出来了,滴在阿奢那的脸上,阿奢那却没心情注意。维克多的表现已经让他松了一口气,得知梁啸心情很好,他莫名的安心了。见阿奢那盯着自己,胡子上一摊口水,维克多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臂擦了擦嘴,把遇到梁啸的经过说了一遍。
阿奢那忍不住笑了。他不是维克多,不会那么天真,但是他很欣慰。梁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及到士气,没有乱了方寸,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至于应对措施,是不是最优选择并不重要,梁啸还要考虑反击的事,就让他叹服不已。
这是多么强大的自信,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取胜,还有条不紊的组织撤退。
“很好!”阿奢那重重地点点头,原本慌乱的心神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
天色微明,梁啸就再次起程,等他赶到野狼谷的时候,多罗斯刚刚起床。看到梁啸来到面前,多罗斯又惊又喜,一边扣着衣服,一边迎了上来。
“这么早?”
梁啸瞥了一眼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半裸女人,笑了一声:“看来你不怎么紧张啊。”
多罗斯哈哈大笑,扬扬手。“紧张什么,乌孙人都被打乱了,谁敢来惹我?对了,匈奴人的情况怎么样,右贤王身边有多少人?”
“怎么,你还想搞他一下?”
“为什么不能?”多罗斯眼睛一瞪。“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他一天时间跑了两百多里,辎重肯定跟不上,人马也很疲惫,我们为什么不能搞他一下?”
梁啸满意地点点头。多罗斯这个计划虽然有些草率,但他的心态很轻松,这就是好事。看来对乌孙人的一战打出了信心,他现在有点信心爆棚了,居然打起了匈奴人的主意。
“为什么没能搞定猎骄靡?”
“呃……”多罗斯尴尬的挠挠头。“他跑得太快了,就跟兔子似的,一看我的影子就跑,根本不给我机会。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抓住他了。”
“猎骄靡看见你就跑?”
“可不是么,你不信我,可以问别人。”多罗斯拉过一个路过的塞人,将他推到梁啸面前。“你问他,你问他。”
梁啸没有问,他从多罗斯的神情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实情。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猎骄靡。猎骄靡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完全放弃警惕,他一直在评估风险,当他看到大夏甲骑的时候,他果断的选择了逃跑。
如果当时能多缠住他一会儿就好了。梁啸自责不已。
与多罗斯会合之后,梁啸离开野狼谷,直奔白谷。
有大夏甲骑,梁啸不可能全速奔跑,但速度依然不慢,他没有安排斥候去打探匈奴人的位置,但是他留下了不少塞人,并给他们留下马匹和食物,关照他们看到匈奴人就走,不用耽搁,如果走不掉,就扔了马匹,钻到山里躲起来,不用舍不得,反正匈奴人夺走的东西最后都要还回来。
塞人言听计从,纷纷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