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乖,也只有你能让父王宽心。来,到父王身边来。”庄襄王看到儿子,心怀大慰对着荆二招了招手。
荆二乖巧的走到塌前,跪坐在庄襄王身前。
“吾儿长大了,想当年为父不为你祖父所喜。像你这般年纪,就被打发到赵国去做质子。当年秦赵开战,赵王将为父绑缚在城门之上。羽箭如蝗一般在为父身旁飞过,那场景真是……九死一生啊!”庄襄王伸手摸了摸荆二的脸蛋儿。眼角有泪涌出!
“父王……”
“你在赵国吃苦了。都是父王不好。当年你与你娘亲在后院小憩,吕相慌慌张张跑进来。告知赵王要杀我!没有办法,这才丢下你们娘俩儿。父王愧对你,愧对你的娘亲……”
苍白干枯的手在荆二脸上摩挲,荆二只觉得这双手冰凉冰凉,上面的皮肤干燥得好像老树皮。联想起意气风发的庄襄王,在咸阳的点点滴滴。对自己的无限疼爱,眼泪也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大王莫要悲伤,太医令最近的药方似乎很有效。大王的脸色好多了,只要按时服药应该很快便能康愈。大王还是趁热将药喝了,不然一会儿凉了药力便不如此时。”
“不……”荆二说了一个字,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昨日吕不韦说得对。下岗的太子没有好下场。下岗的大王更加没有好下场。若是让事情如此发展下去,一旦庄襄王殡天。谁还能救得了自己,一个被架空的王,一般被攫取走了权利,等待的只有死路一条。
“呃……政儿侍奉父王喝药!”荆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千度看了那两名小内侍一眼,见两名小内侍齐齐点头。便放下心来。只道是荆二担心父亲的病情,心中悲伤而已。
“好,好,还是好!孤这个太子没有立错。”庄襄王欣慰的笑了。
荆二手指碰触到药碗的时候,忽然不自然的抖了一下。陶碗中汤药洒出来,浇在指尖儿钻心的疼。
巨大的痛楚使得荆二冷静下来,在自己与父亲的性命面前。荆二毅然选择了前者,银质汤勺一勺勺将汤药喂进了庄襄王的嘴里。死神一点儿一点儿的走近这位大秦之主,一碗汤药喝完。庄襄王已经剩不了几个时辰了。
喂食完了一碗汤药,荆二觉得自己的每个汗毛孔里都在向外冒着汗水。两只手湿漉漉的,里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非常难受。
“父王……”荆二想借口走开,他实在无法面对庄襄王那张苍白的脸。他是那么疼爱自己,一笔一划的教自己写字。一板一眼的教自己练剑,曾经有几分怕他,心里也有过巴不得他早些死了的想法。可事到临头,却是无尽的哀伤。为何脑子里都是这个人的好,为何自己居然心痛不已。
良心的拷问,让荆二几乎崩溃。庄襄王柔和慈爱的眼神好像两柄匕首,直直插进荆二的心里。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再待上哪怕一秒钟荆二觉得自己都会崩溃。
“政儿……!孤有事要跟你说!”庄襄王喝下药之后,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父王,孩儿还有功课要做。这便告退!”荆二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脑袋昏沉沉的,似乎还有一些眩晕。
“别忙着走,父王还有事情要交代你。千度,去将那个盒子拿过来。”庄襄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指了指放在床榻不远处的一个黑漆木匣!
千度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恭敬的捧起木匣递给荆二。
“这是……”荆二不明所以,愣愣的接过木匣。
“政儿这是我大秦虎符柜的钥匙,有了它你就可以调动大秦各路兵马。孤的身子怕是不成了,记住这个匣子只能留在大秦之主的手里。不能够给他人,除非……除非你要死了。”
庄襄王脸色潮红,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鼻尖儿满是汗水,指尖儿抖得好像风中的落叶。
“父王……!”荆二,大叫一声眼泪奔涌而出。一瞬间他看懂了庄襄王的心思,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噗……!”一口鲜血从庄襄王的嘴里喷出来,喷了荆二一身一脸。庄襄王张着带血的嘴仍然在微笑,“传太医!”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承明殿中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六国称我大秦性如豺狼,孤便是大秦的狼王。哈哈哈!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碳,万物为铜。所有的人都在这个世间,受着煎熬。孤受够了,不想再受这份煎熬!政儿,谢谢你!”
庄襄王一边说,嘴里的鲜血一边向外喷涌。黑红色的血喷溅了荆二一身,干枯的手紧紧抓着荆二的袍袖。
千度跪在地上,大声的哀嚎。两只手几乎要扣进地板里,抓碎的指甲在地上留下根根爪痕,有如恶鬼索命。
“我走了……!”最后微弱的已经没了声音,晶亮的目光开始黯淡。握着荆二袖子的手越抓越紧,猛然间一些都静止了。那只苍白枯瘦的手滑落下来,无力的垂在榻上。
大秦之主,庄襄王赢异人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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