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下雪,张三却在冒汗,哪怕他那件夹棉袄已经破烂不堪,他仍旧在冒汗。【】
从天微微亮开始,他们就在这里挖土,眼前的空地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周围跟张三一样的民夫和辅兵,利用手头上不多的工具,拼命挖着土。
有人拿着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破铁盔,有人拿着破碗,有人拿着木铲,有人甚至徒手,为数不多的葛布袋,竹篾编制的簸箕,破烂的罐子,只要能用得上的东西,他们都已经用上了。
张三是个很胆小的人,他连打扫战场都不敢去,所以他没有破烂的铁盔或者断掉的枪杆和矛头做工具,他只能利用一块木板,跪在地上不断刨着土。
跟周围很多人一样,他本来也有个不错的小家小院,也有三两亩薄田,家里婆娘不算好看,但身子饱满有力,床上任你折腾,虽然生了个丫头,但张三还是很稀罕自己的婆娘。
可有一天,洪水淹没了田地,租子叫不上,地也就被官府收了,一家子人连口粮都断了。
他想把家里的丫头卖掉,换个能活下去的盼头,婆娘却如何都不肯,宁愿跟其他女人一样做半掩门的皮肉生意,也不愿卖女儿。
想起婆娘白花花云团一般的大胸脯和蜜桃般的屁股,想起婆娘如蜜汁一般的唇舌,再想想为了活下去,要婆娘去遭受其他男人的跨骑,张三成亲以来第一次动粗,甩了婆娘一巴掌。
婆娘也怔住了,但很快便流下了眼泪,二人抱头痛哭,望着偌大的天地,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张三将最后一点碎米煮了半锅米汤,汤底是一把墨绿色的草叶,张三听人说过,这种草有剧毒,牛马吃了都活不了太长。
他叫来婆娘和骨瘦如柴的小丫头,笑着招呼他们一起喝粥,他看着婆娘不再饱满的身子,突然想临死前跟婆娘再亲热一场,但他已经饿得卵蛋都硬不起来了。
正当他们要喝下拿锅粥之时,院子的柴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的头上是读书人的方巾,手臂上却扎着一根红巾。
张三知道,这就是最近大家伙一直在传说的圣公军,他们终于打到这里了!
听说只要加入圣公军,他们不但帮着照料家人,每次打完仗都平分好处,村里的大家伙儿可都盼着圣公军什么时候能打到这里!
那书生径直走进来,很有礼貌地朝张三点了点头,而后瞥了一眼锅底的草叶,又看了看张三和婆娘孩子前面的粥碗,然而他招了招手,门外的军士便将一袋粮搬了进来。
他拍了拍张三的肩头,而后离开,从头到尾,他们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张三急忙打开粮袋,满眼都是惊喜的眼泪,他朝自己的婆娘看了一眼,同样看到了婆娘的泪花。
他的身体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力气来,拉着婆娘就往房里走,不过很快想起什么来,又走出来,将丫头前面来不及吃的粥全都倒掉了。
那丫头很乖巧地坐着,背靠着的木板墙发出有节奏的声音,“笃,笃,笃”,丫头那两只脏兮兮的小脚在空中跟着荡呀荡呀。
家里不大,粗野农村里也没太多顾忌,丫头知道爹爹又在“欺负”娘亲了,但每次她都很开心,因为爹爹“欺负”完娘亲之后,无论是爹爹还是娘亲,都很开心,一家人都很开心。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当爹爹从房中出来,娘亲也慌乱整理衣物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张三蹲下来,将丫头搂在怀里,低声说道:“好好照顾你娘,等着爹爹回来。”
他跟女儿拉了勾,而后毅然走出了门,想了想又转过身来,想要将家里唯一的菜刀拿上,但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吧,以后能吃肉了,没菜刀可不行。
他在屋子里转了转,发现每样东西都有不可或缺的作用,最终他只能勒了勒裤腰带,捡起一根柴火用的棍棒,头也没回地走了。
出了门之后,他发现乡路上有十几辆载粮的大车,正在每家每户的送,而这些拿了粮的人家,都有人跟张三一样,加入了圣公军的队伍。
离乡背井之后,他们一路往北面打上来,他们也知道了那个中年读书人的身份,那是咱圣公军的军师,智谋惊鬼神的方七佛!
张三想起这些,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婆娘,想起了她的大胸脯和大屁股,但身后的监军已经用马鞭在敲他的肩膀。
他将最后一抔土放入草布袋,而后跟他的搭档李四奋力抬起土袋,低头弓腰,如负重的垂死骆驼一般向前走。
地上很泥泞,颜色暗红发黑,散发着腥臭,因为浸润土地的不是雨水,也不是血水,是成百上千跟他一样走出家门的赤脚汉子,流下的鲜血。
尸体越来越多,有时候他们不得不绕过那些尸体,羽箭跟雪花差不多密集,前面的步卒顶着门板一般的大木盾,张三李四这样的民夫和辅兵则弓腰拼死相随,用土袋去填杭州的城沟。
虽然方七佛治军有方,然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都是一些田舍苦哈哈,没有太多的攻城器械,周围的树木早已被蝗虫一般的流民潮清理干净,他们甚至连像样一点的云梯和大一点的撞城木都造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