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本就阴暗潮湿,唯一的天窗便是囚犯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联系。
可惜天公不作美,从窗外飘进來的并非暖和的阳光,而是冰凉的细雨。
安茹亲王看着被放回來的苏牧,久久说不出话來。
他本以为苏牧会被严刑拷打,会被好生折磨一番,可苏牧却活蹦乱跳地被放了回來,只是脸上多了两行血泪一般的金印。
金印已经结痂,安茹亲王虽然看得懂简单的汉文,却认不得高深的小篆,不过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到,苏牧脸上所刺,绝非什么好东西。
在他的家乡,毁坏囚犯的脸面以示羞辱也不是沒有,在惩罚他人这一方面,全世界似乎都有着相同的天赋。
他顾及苏牧的感受,并沒有多问多说,但苏牧还是告诉了他,那两行血字的内容。
安茹亲王自然也清楚,这两行字并非事实,大焱朝廷的人又不是笨蛋,自然不会相信,但这两行字,绝对是足以伴随一生的耻辱,苏牧以后想要在大焱朝廷立足或许不算难,但想要攀登高位,估计是沒有太多的机会了。
苏牧对此倒是看得很开,他略带嘲讽地笑着道:“方七佛聪明一世,却又糊涂一时,在我看來,此举完全就是多余的。”
安茹亲王虽然是周游列国的老江湖,但论起阴谋诡计和心眼争斗,到底还是浅了一些。
西方世界的人喜欢冒险,喜欢开拓这个世界,喜欢对外侵略,而东方世界的人则安土重迁,小心谨慎,默守陈规,却又精于内斗,心思和想法更加的细腻。
“为什么?”他不由问道。
苏牧呵呵一笑,坦然地解释道:“方七佛之所以不杀我,是因为他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想着方腊能够换回儿子方天定呢”
安茹亲王略一思索,点头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对双方都好。”
但苏牧却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一语道破了天机:“不会的,这只不过是方七佛的一厢情愿,方腊很清楚,就算他愿意,朝廷的人也不会用方天定來交换的。”
“所以说我最后的结局还是一个死,又何必在我脸上刺字?倒不如折磨我一顿,大大方方斩首示众呢。”
安茹亲王眼色一黯,如果苏牧被斩首示众,他自然是一样的下场的。
“以方七佛的为人,他不可能想不到的,为什么他还要多此一举?”
苏牧沒有向安茹亲王道歉之类的,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多余的,而且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死,于是他继续回答道。
“因为很多事情或许已经失去了意义,但却又不得不做,太子被俘,所有人都必须拿出自己的姿态來,哪怕方七佛也是一样,虽然明知道朝廷不可能用方天定來换我,但方七佛他们还是会向方腊提出这个方案的。”
安茹亲王闻言,顿时有些想不明白了。
为什么大家都看得透的一件事,明知道结果行不通,还是要去做?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些是否都是苏牧自己的猜测。
但事实上,方腊的人确实这样做了。
在朝廷大军抵达之后的第二日,杭州的城防也修补得差不多了,局势也终于安定了一些,方腊便召唤文武百官,商议御敌的策略。
方七佛果然提出,当务之急是换回太子,但很显然,虽然明知道苏牧的价值不可能抵得过太子方天定,诸多文武却出奇的保持了一致的意见。
还有人抛出自己的想法,说是可以将陈公望等一些宁死不屈的老骨头,与苏牧一同打包,如此便足够换回太子云云。
永乐朝的这些英豪或许都是泥腿子出身,但大家都是跟着方腊打天下的人,谁会愚蠢到相信话本演义里面的情节,两军遭遇,真的会有交换人质这么天真的事情?
但事情关系得到自己的儿子,也关系到永乐朝的脸面,更关系到圣公军的军心士气,哪怕明知不可能,方腊还是要做表面功夫。
在朝堂上,他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诸多文武官员的建议,而后扫视着堂下之人,威严地问道。
“何人可替朕分忧解难?”
早已做好戴罪立功准备的厉天闰大步走出來,低头行礼道:“罪臣愿往!”
他很清楚自己干了些什么,方腊也很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眼下朝廷大军压境,厉天闰还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目今显然不是惩罚他的时机。
当然了,如果不稍显惩戒,方腊的威严又会受到损伤,此时派厉天闰出去跟大焱朝廷的人讲数,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