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夜晚本该月朗星稀,缺月挂疏桐,然则今夜却乌云密布,墨云之中偶尔闪过昏黄黄的光亮,仿佛雷公的锤头在闪烁着隐怒的电光。
淅淅沥沥的夜雨之中,方七佛率先从密道口出來,虽然披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但脸面长须上还是瞬间挂上了水珠子。
密道虽然不是很狭窄,能同时容下四五人并排而行,但却很是闷热,出得密道被清风细雨一吹袭,整个人不由打起摆子,仿佛从夏初回到了晚秋,满是凄冷。
这密道口周遭是个小型盆地,形如漏斗,四面八方都是矮坡,雨水从坡上流下來,汇聚成无数股小溪流,已经在密道口积起了一汪小水塘。
随着密道口的开启,水塘里的雨水拼命往密道里头灌,方七佛首当其冲,蓑衣也不管用,全身被泡了个湿透透。
身后的士卒也是一般无二,夜风细雨这么一吹,整个人都凉飕飕的,军士们虽然都是精锐,身强体壮,但还沒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一时间人人脸色发白,嘴唇乌紫,牙齿都有些打架了。
方七佛本就是个谨小慎微之人,又在苏牧手底下吃了百密一疏的大亏,眼下的突袭虽然神不知鬼不觉,但方七佛还是疑神疑鬼,安全起见,便派了一队斥候,四面八方发散出去,刺探二里之内的敌情。
夜间可见度本就不高,又是天公不作美的下雨天,斥候纵使眼力再好,估摸着也探不出个所以然來,将斥候撒出去也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身后的弟兄们一个个钻出來,很快便占据了四面的矮坡,但还不能开始行动,因为还要等厉天闰和郑魔王的人手。
如此在冷雨之中蹲了小半个时辰,军士们只得泡在雨水里,掏出干硬潮变的干饼,嚼树皮一般裹了腹,有些人水囊空了,干脆像蛤蟆一般张大着嘴,直接喝天上的雨水。
又过了小半刻钟,郑魔王的人手也终于抵达,厉天闰却是晚了一步。
厉天闰之所以会迟到,并非他距离昱岭关比较远,而是他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想着要不要暗算方七佛一把,将那海岛的秘密给夺过來。
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也不想如此冒失,还想等着最后的残局,而后趁乱渔利。
雨势越來越大,方七佛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倒不是因为兵贵神速,想着第一时间拿下昱岭关,而后直扑空虚无人的杭州。
而是因为厉天闰素來准时,今次却拖延了大半个时辰,他倒是沒有怀疑厉天闰的忠诚,而是担忧厉天闰的队伍会不会是半途被察觉,被什么意外给拖住了脚步。
好在厉天闰最终还是带着三百多精锐抵达了密道口,虽然他连连道歉,但方七佛沒有心思也沒有时间去计较这么多。
三方会师之后,稍稍清点了一下人数,统共也就八百多人,原本计划之中应该是一千人左右,沒想到中途的夜林行军,居然折损了将近二百人!
不过这八百人堪称天降神兵,又有下雨天作为掩护,神不知鬼不觉拿下昱岭关,根本不成问題!
郑魔王乃包道乙的徒弟,据说也是个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神棍,只可惜今日法力值见底,沒办法阻止老天爷下雨。
不过他身边的亲卫却悄悄对其他人说,其实郑魔王來此之前便开坛做法,请神降雨,为的就是借助雨势打掩护!
当然了,这种言论对于被泡在雨水里大半个时辰的弟兄们而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大事要紧,诸多将士也沒空在意这些细节,方七佛与厉天闰郑魔王粗略交代了一下计划,便打算发动起來。
可因为被厉天闰迟到搅乱了心神,方七佛却忽视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題,那就是撒出去的那一队斥候,直到现在还差四五个沒回來!
按说雨天路滑,又沒有乌漆墨黑,这地形又复杂万分,密林沟壑,折损个斥候也是常有之事。
然则方七佛是习惯了算无遗漏的人,直到临出发前才惊觉此时,心里难免留下了一块阴影。
正要发兵之时,东面的矮坡上传來些许骚动,隐约听得有人在说,终于回來了!
而后又听到北面矮坡同样响起一些动静來,那几个斥候总算是回來了!
于情于理,方七佛此刻总该放下心头大石了,可他却眉头紧蹙,紧紧按住了腰间的混元玄天剑!
因为天气和环境的原因,撒出去的斥候虽然同时出发,但想要同时回到原地却不是一句巧合就能够解释的事情。
眼下东面北面的斥候同时回來,只能说明一个问題,那就是,有问題!
事实证明方七佛的警觉并非沒有道理,常在河边走,自然怕湿鞋,方七佛刚刚想要开口提醒,东面矮坡上已经响起了一声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