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侗接到苏牧的密信之时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本不能离开西北,但燕青却坚持让他北上,西北的刺杀大事便交给了燕青。
虽然燕青失去了一只左掌,但他既然已经开口,周侗还是选择相信燕青,毕竟燕青几乎以一己之力,将整个辽国搅得天翻地覆,周侗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只是在内心深处,他仍旧对苏牧有着一些顾虑,即便苏牧手里头握有这么多的情报密探军,但连苏牧自己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黑白子会出现在这里。
可当他收到情报,说刘光世的骑军已经越过大同府,往更北的深处而去,他终于坚定了下来,选择了北上寻找苏牧。
他已经是大宗师,他的心性比任何人都要坚韧,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很难做出改变,让燕青接手西北行刺之事,已经让他感到非常的无奈,今次援助苏牧,自然不能再失手。
幸好他们的努力守候并没有白费,黑白子和基辅罗斯人的大军,终究还是来了。
他不是武痴,也不是战争疯子,若非必要,他却不会出手伤人,但真到了必要之时,他必定会倾尽全力,甚至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就是宗师与普通人的最大区别,而这个最大的区别,也仅仅如此,不过是多了一份坚持到底的决心罢了。
坚持到底,这四字何其艰难,即便周侗这样的人物,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就如同西北刺杀一事,他就没能坚持到底。
但换个角度来看,刺杀是一样的刺杀,只是换了个更大更难的目标而已,也算是西北刺杀的延续,应该说坚持的仍旧是同一件事,这件事就是通过刺杀某个人,达到改变大焱命运的目的。
他仍旧是在坚持,即便自己已经重伤难愈,他仍旧想把这件事做成,如今黑白子就在他的面前,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就看这一铺了。
他的铜棍已经失落在西北,盘龙棍交还给了燕青,到最后陪伴他的,是一双肉掌和铁拳,没兵刃没铠甲没暗器,就如同他刚刚踏入武道之境那般纯粹,颇有返璞归真之意。
仿佛境界到了,觉悟便如出一辙,圣教主同样没有任何的兵刃,黑白子与他们境界相同,怕也一般的想法,只是他已经用惯了那刀头,再者,那是他本命兵刃,从他十几岁接掌隐宗开始,便一直刀头不离身。
苏牧慢慢解开胸前的皮带,将刀匣卸了下来,一脚踏住刀匣的一头拉环,猛然斜斜一拉,那宗主之刃便从刀匣之中弹跳而出!
手中紧握刀柄,苏牧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而此时惊雷砸落,箭楼轰然倒塌,他与周侗圣教主三人,同时出手!
箭楼的木柱以及塔楼的木板等物纷纷砸落下来,在这风雨之中,许多便落在了三人的身周,甚至还与他们擦身而过。
但这些死物仿佛又避着这三四人,他们便穿插在这纷纷砸落的杂物之中,或短兵相接,或拳脚相向,闪电般短打,又猝然分开,风雨声淹没了他们的脚步和拳脚之声,只剩下四条身影在雨幕之中不断交错,而身后高岗之下,那一线潮头般的骑兵,越发临近了!
他们都拥有内劲护体,炽烈的罡气在体外形成了一个个防御罩,他们就像水底之中,被包裹在气泡里的小蛟龙,相互缠斗着,那防御罩风雨不透,却又被他们相互间的攻击震得随时可能破灭!
一块木板掉落在半空,周侗一拳轰碎,所向无前,这就是他的拳,也是他武道的真髓,这一拳没有半分凝滞,轰向了黑白子的心口!
木屑四溅,风雨泼洒,黑白子挥出半刀,周侗拳变铁勾,铛一声敲在刀面上,二者各退数步,圣教主已经从旁推出一掌!
箭楼的半截柱子掉落下来,断口参差,如同天神砸落人间的断矛,苏牧偏头躲过,那柱子擦着他的肩头,轰入地面,像打了个桩子!
疾行之中的苏牧搞搞跃起,双脚站在柱子上,趁着宗主之刃的惯性,双腿一弹,柱子入地半尺,苏牧却挥舞着巨刃,旋风一般斩向黑白子!
黑白子刚刚与圣教主对了一掌,苏牧的巨刃已经削向他的脖颈,若是不躲不避不挡,只有人头落地!
周侗和圣教主以及苏牧,虽然三人都是武道宗师,风格迥异,然则配合起来却天衣无缝,衔接地滴水不漏,根本就没留给黑白子任何喘息的机会!
黑白子就如同憋着一口气在十几米的水底前行,无法换气,还要硬扛着那巨大的水压,三人携手猛攻,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太大。
他累了,倦了,也曾想过就此放弃,高手过招,稍有失神,便是兵败身死,容不得半分的懈怠。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他的一生之中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他拥有着足够坚韧的心性,将这一丝惰性压制下去。
“铛!”
黑白子纹丝不动,夹裹风雨之势,飓风一般袭来的苏牧却如同巨浪打在堤坝上,反而倒飞了出去!
他在地面上滑行了一丈有余,双脚犁出深深的沟壑,待得站定,只离木柱半尺,背后衣物嗤啦裂开,似有无形劲气喷薄而出,那木柱却咔嚓一声裂开一道骇人的缝隙!
卸掉了黑白子对他的冲击之后,苏牧反脚踢在木柱上,那木柱终于不堪重负,喀拉爆裂,苏牧如撞在铁墙上的钢珠一般反弹出去,再度朝黑白子挥出一刀!
周侗和圣教主一左一右,死死逼着黑白子,后者仍旧无法换气,胸腹之中如烈火灼烧,双头贯血,却依旧不敢松了这口气!
人常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文武都在争一口气,文人的气,往大了说,是气节的气,往小了说,是意气的气,而武人之争,同样是为了一口气,那是气势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