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想……上马,边走边说吧。”翻身上马,张德从黑风骝北上解下一壶白酒,扔给了李奉诫。他酒量大,喝这个完全没反应,张德就不行,浅的很。
饮了一口,李奉诫哈了一口雾气:“哥哥想甚么了?”
“方才我在想……”张德胸腹之间千言万语,此刻却戛然而止。他忽地又愣了一下:怎么说起呢?
是啊,怎么说起呢?
整个唐朝,一个能聊天的都没有。
聊一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聊一聊资产阶级革命还是无产阶级革命?聊一聊工业化还是一次二次工业革命?聊一聊煤钢工业体对社会的发展作用还是聊一聊工农业剪刀差或者初级工业对农业的剥削?还是说聊一聊农民天然就是工人的盟友?
这些真实同时又空洞的话题,是不能聊的。
一条在唐朝的工科狗,融入封建帝国是肯定不会融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融入的。又不会苟且偷生的样子,只能和熊孩子小伙伴们玩耍,“忠义社”的小白们说话好玩又风趣,超喜欢在里面装逼的……
“大郎觉得华润商号大河工坊……”顿了顿,张德像是硬生生转换过来,“那些工人,较之农户,如何?”
“惨苦可怜,间或幸甚。”
李奉诫眼眸较之张德,坚定的多,热烈的多,这少年看着张德,充满着信任,充满着前所未有的认可。这是自信,李奉诫对张德的自信,然而李奉诫不知道的是,张德对自己都没有多少自信。
“何谓惨苦可怜,何谓幸甚?”
“劳作如牛马,昼夜如犬豚,病则多伤,伤则多死,是谓惨苦可怜。”李奉诫又喝了一口白酒,“然则……不拘工器运作,如龙门如滑轮如织机如并线,较之农夫,多一技在身。再者,工坊之内,男工一日工钱,抵农户三日之劳,五日之作。两代辛劳,父子并力,胜农户父子多矣。是为……幸甚。”
“此间事业,这等事体,当如何评说?”
张德看着远处,那“圣君风雪迎贤臣”,越发地寡淡起来,怕是拍成了票房几百亿的电影,他也觉得无趣,十分的无趣。
这终究,只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故事,哪有甚么工科狗,哪有甚么泥腿子。
“哥哥怎么这般说起?”李奉诫有些傲然,然后笑道,“此间事业,大事业!这等事体,大功德!”
被李奉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喝,张德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哈哈一笑:“虎父无犬子,大郎胸中有山河啊。”
“奈何胸中无江郎笔相如墨。”李奉诫说得兴起,痛快地喝了一口,“不过,跟着哥哥做事,便也觉得,不会作诗也无妨。”
张德嘿嘿一笑,笑的有些猥琐贱格,却又潇洒了许多。
“国公府里有幅字,送你两句。”
听得张德这般说,李奉诫擦了擦融化了雪花的嘴角酒水,“哥哥说罢,小弟听着。”
张德正要说,想了想,抽出佩剑,在雪地上划出两行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