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冬,扬子县官船码头却依然热闹非凡,往年都是要临到过年,才会热热闹闹人头攒动。这刚入冬的时节,原本是生意欠一点,贩运欠一点,什么都欠一点的光景。只是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市场内外都是竖满了招工的牌子。
“哥,找力工,日日结,一旬有奖金,月末有花红,食宿好商量……哥,哥,再看看,再看看嘛!”
牙行跑腿的帮闲缩着脑袋,双手都缩到了衣袖中,身上棉绸夹着芦花的袄子也能御寒。江淮凡是贴着运河扬子江混饭的,三五年攒几身棉绸衣裳,还真不用咬咬牙。
“噫!泥脚子现在也忒眼门高咧!”
酸了一句后,帮闲跑到了一个遮风避雨的街边小屋中,里头生着炉子不说,还有温热的茶汤。
炉子旁边有个大躺椅,里头躺着个哥儿,瞧着留了小须,可肤白人瘦,实在是瞧不出多少个年纪出来。说三十,像;说二十,差不多;认他一个十七八,也没个准……
“少爷,都一天了,招不到啊。咱们这官船码头,人山人海的,居然连个力工也招不到……”
“别爷爷爷的!家里喊少爷就算了,出来你嚷嚷个甚么?!”
哥儿猛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手中端着个瓷碟,瓷碟上面放着一盏茶,茶汤碧绿透彻,盖碗用的盖子撇了撇茶叶,这才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点头哈腰的帮闲嘿嘿一笑:“少爷教训的是,出门在外,免得被黑狗子听了去,拿咱们一个罪过。人多的时候,小的还是喊少爷‘大郎’……”
“外头……甚么光景?怎么连个泥脚子都招不来?”
“谁说不是么,少爷,外头竖起来的牌子,怕不是几千个,都是招工的。还有江东二三十个船行,都在找水手,花红专门说了,给现银。”
“现银——”哥儿提高了音量,“这江东侉子要死啊!给现银,给现银我也去海上漂着!现银……真给现银?”
“小的跑过去瞧了,真给。还专门请了钦定征税司里的人出来做中人,当场就能拿二十个。”
“银元?”
“华润银元,带花边的大银元。”
“还没上船就给二十个银花边?这可不是说二十贯,这比二十贯能买的物事多多了!这是谁家啊?”
“不是谁家,江东来的船行,都这样。浙水的,不管杭州越州,都这个价。”
“这是家里有矿是怎么地?不可能啊。这肯定有门道……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我要是再喝茶,事后茶没凉,我他娘的先凉了。”
哥儿反应了过来,这要是连眼门前的状况都不打听不摸底,将来回家里被人翻旧帐,这不是死路一条?
原本江湖上怎么传的?江汉观察使,就那个江阴子,就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要跟江东侉子斗上一场,不弄死江东侉子誓不罢休。
原本是这么传的啊。
可眼瞧着江东不但冒出来二三十家船行,还特么讨“银花边”出来招募水手,这他娘的可就犯规了啊。
“少爷,行市里打听,怕是问不出甚么来。咱们家就是个做生意的,还得往官面里头琢磨啊。”
“有道理,出来做买卖的,就算有消息,你不放放血,哪能让你得了便宜。说起来,还是扬子县县令好,孝敬伺候顺了,那真是好说话。”
“那……爷,是备几个数?”
“来十根黄鱼儿,再来一套字画,要临漳山书院的素描。”
“嗳,小的这就去知会一声。”
“知会甚么?回头在准备五十根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