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何等聪明，一看来人涂脂抹粉，身形亭亭玉立，又没有喉结，就知道是个女子扮成男装，再一听她又与杨玄感如此说话，心下顿时明白了大半。</p>
于是李密站起身来，先是向着李秀宁主仆施了个礼，然后客气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我们的这位同伴如何得罪到你了？”</p>
李秀宁虽然是在洛阳城就开始跟着杨玄感一行，却也是因为这几天进出城的人太多，又隔了一段距离，因此比他们晚出城了小半个时辰。</p>
等到李秀宁出城时已经看不到杨玄感等人的身影，一路看着他们留下的马蹄印加上问路边行人才追到这里，刚下马就听到了柴绍的那句骂女人的话，于是当场便发作起来。</p>
李秀宁气乎乎地道：“你这同伴好没礼数，光天化日，出门在外还这样骂女人，如果没有女人，请问你们这些大男人一个个又是怎么来的？”</p>
李密微微一笑，道：“哦？公子难道不也是男人吗？为什么要说你们这些大男人？”</p>
李秀宁双手一岔腰，傲然地一挺胸，道：“本公子可是书香门第出身，哪象你们这些缺乏礼数的臭男人，一个弱不禁风，一个出言无状，一个胖得跟个水桶，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最坏，逃婚的负心汉！”她说到这里时，突然眼中泪光闪闪，紧紧地咬着嘴唇，竟然似要哭出来。</p>
杨玄感不敢迎接她那带了几分幽怨的眼神，连忙转过了头，一下子和李秀宁身后的那条壮汉对上眼，只见他满脸也都是愤愤不平之色，狠狠地瞪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一样。</p>
杨玄感想不起来哪里得罪过此人，略一失神，却听到柴绍的声音象是平地打了一个炸雷，在自己耳边滚动着：“你这厮好没礼数，我们在这里打尖喝茶，随便聊上几句。你先是在一边偷听。然后又对我们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两块胸肌练得不错嘛，想打架是不是？”</p>
李秀宁气得粉脸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冲着柴绍叫道：“你这蛮子好粗俗，你娘没教过你怎么好好说话吗？”她这一下气极而吼，忘了压着自己的嗓子，如珠落玉盘的女声一下子尽显无疑。</p>
柴绍虽然观察力有所不足，但毕竟在入东宫前也在江湖上行走过两年，一些基本判断能力还是有的。</p>
刚才他盛怒之下没有细看。这一下听到了一个银铃般的女声，再一细看面前这位公子的模样，尤其是耳朵上还有两个明显的小洞，确是女子无疑。</p>
柴绍咽了泡口水，先是脸上闪过一丝歉意，随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强硬，只是语气和缓了一些，道：“你这姑娘，出来穿个男装就低调些了，还跟个男人一样到处凶巴巴的。一点也不象个淑女。”</p>
李秀宁气得银牙紧咬，身后的那壮汉怒吼一声。中气十足：“好个无礼的好色蛮子，嘴巴这么不干净，看来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言罢提着拳头就准备上前，却被李秀宁一把拦住。</p>
李秀宁也不再看杨玄感，直接盯着柴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声音却变得平静了下来：“这位壮士，你是不是觉得女人天生就不如男子？”</p>
柴绍不屑地歪了歪嘴，道：“这还用问吗？女人除了能生孩子和做女红这两方面男人没法比外，还有哪样能跟男人比？”</p>
李秀宁不怒反笑，一阵花枝乱颤，但笑声中却充满了怒意，她看了看柴绍背着的那张弓，道：“你这弓看起来也有个三石的力道，看来你的箭术应该不错，敢不敢和本姑娘打个赌？”</p>
柴绍不甘示弱地道：“赌就赌，还怕你不成？”</p>
李秀宁看了一眼杨玄感，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道：“这样好了，你看不起女人，那我这个女人就跟你比比射术，你要是输了，就把刚才那话吃回去，如何？”</p>
柴绍一拍胸脯，正待应答，李密却笑道：“若是姑娘输了，又如何？”</p>
李秀宁秀眉微蹙，打量了李密两眼，她一开始并没有对这个黑瘦的书生多留意，这一下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此人虽然穿着一般，其貌不扬，却在平静的外表下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于是李秀宁想了想，道：“那你们说要如何？”</p>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笑道：“这恐怕要由我们的大哥做主，你说呢大哥？”</p>
杨玄感本来一直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刚才眼看李秀宁和柴绍吵起来也是一言不发，却没想到被李密直接点名，一眼望向李密，眼中却尽是意味深长之意，他猛然想起杨素交待过自己，一切都要以自己为主，不要总指望别人。</p>
想到这里，杨玄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冲着李秀宁一抱拳，道：“李姑娘，在下的这位同伴刚才说话一时兴起，如果言语之中有什么冒犯之处，也请姑娘看在我们两家交情的份上，高抬贵手吧，我代我这位兄弟向您陪个不是。”说着一个长揖就要拜下。</p>
李秀宁突然道：“慢着。”</p>
杨玄感微微一愣，停下了动作，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p>
李秀宁冷笑一声，道：“你是你，他是他，现在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过节，你没必要为把他的事揽上自己的身，你就是拜下去了我也不会领情的。”</p>
说到这里，李秀宁顿了一顿，语调变得柔和了一些：“再说了，你伤还没好吧，还是好好歇着，别强出头了。”</p>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事自己没法劝了，于是问道：“那李姑娘想要怎么样？”</p>
李秀宁一指远处自己的那匹白玉狮子骢上挂着的一张沉香木长弓，言语中带了几分得意，又带了几分自信：“本姑娘就要跟他比比箭术，让他再也不敢小瞧女人，如果输了，就要把刚才那话吃回去。”</p>
杨玄感转过头来对着柴绍道：“柴兄弟，这位李姑娘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是否愿意和她比试？”</p>
柴绍傲然道：“虽然说会骑马射箭的女人我是第一次见，但看她这小身板儿，武艺能高到哪里去？比就比了，输了的话我把刚才那话吃回去！”</p>
杨玄感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开口道：“李姑娘，如果你输了，麻烦你就此打道回府，如何？”</p>
李秀宁浑身一震，脸色大变，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动，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你，你要赶我走？”</p>
杨玄感摇了摇头：“姑娘冰清玉洁，又是名门闺秀，孤身一人随着杨某上路，传出去似有不妥，所以……”</p>
李秀宁突然咬了咬牙，一举手，沉声道：“别说了，杨公子，你这个赌约我接就是。”</p>
言罢李秀宁转身就向着她的白马走去，也不回头看杨玄感一眼。</p>
李密悄悄地走到杨玄感身边，轻声道：“大哥你真想赶她走吗？”</p>
杨玄感苦笑道：“还能怎么样，难道能一直留她在身边吗？看她这样子，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若是不让她就此回去，只怕两家之间会起误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