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微微一笑:“那个倒是跟我家主公关系不大了,和亲之事是国家大事,并不是当时只有区区六品奉车都尉的他能决策的,那是高熲和长孙将军的谋划,但归根到底,还是都蓝可汗不能容你父汗,即使没这和亲公主另嫁之事,他也会对你父汗下手的,这叫天无无日,国无无主。用你们草原的话来说,就是一块天空容不下两只雄鹰。”
咄吉摆了摆手:“好了,这些你们汉人的阴谋诡计,我不想多听,只是王将军多年来一直从事分化瓦解我们大突厥的事情,那么对我们来说,就不是朋友,相比之下,宇文述和封伦没有害过我们,我还是更想跟他们合作。魏先生,如果你需要我去帮你家主公向宇文将军求情,我可以试试,但要我抛弃宇文将军,转而只和你家主公合作,我想还是算了。”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咄吉王子,你要知道,跟我家主公有仇的可不是宇文将军,而是封伦,这点请你务必弄清楚,以免产生误判。”
咄吉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用你刚才的话来说,真正让宇文将军决心要动你家主公的,只怕还是你家主公的万贯家产吧,封伦只不过起了个推动的作用,是不是?”
魏征摆了摆手:“在下以为并不能这样说。二王子可能还不知道我家主公的真正实力,跟我主公做朋友的,可绝不止有楚国公家和裴侍郎,大隋的文武重臣,关陇世家和山东大族,至少有四五十家有力人士都在我主公这里出了钱,有分红。所以可谓跟我家主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家主公经营得好,每年都给他们丰厚的回报。若是宇文述真的得了我家主公的产业,也不可能有这个经营水平的,到时候这些有力豪门群起而攻之,宇文述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咄吉刚才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哦,既然如此。那宇文将军为什么还是能罢了王将军的官职,打成庶人了呢,难道这些有力豪门,就这样坐视不救吗?”
魏征哈哈一笑:“二王子可能还不知道吧,这次主公罢官,不是宇文述所为,而是我家主公的以退为进之计,查办这次杨素举荐官员的,乃是杨世子的结义兄弟,蒲山郡公李密。也是我家主公现在的铁杆盟友,我家主公是主动向杨广坦白了以前和楚国公的关系,自求免官的,而那位现在在你这里做客的封伦,这次才是真正地给我们家主公设计罢了他的内史侍郎一职,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现在一个人跑来你们这里呢?”
俟利弗长出一口气:“奶奶个熊,原来这封伦现在是个平民百姓啊,二哥,我看魏先生说得有理。别为这免崽子得罪了王将军,人家的实力在这儿摆着呢,就是出于他的经商渠道,也没人能代替得了他的位置。咱们不如做了那姓封的,转头就跟宇文述说是草原上的马匪所为,这样也不至于得罪了宇文将军。”
咄吉的嘴角勾了勾:“封伦没这么好杀的,这家伙狡猾得很,还有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宇文成都,那可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勇将。就是我们突厥的最强悍的勇士,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除非我们出动上千铁骑,才杀得了他们,可这还能再装成马匪吗?”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三王子的好意心领了,但我家主公这回有了全盘的考虑,不是光杀一个封伦这么简单,而且,我家主公要和三位王子长期做朋友,朋友之间得肝胆相照,还要为对方的利益考虑,这样才能做得长久,二王子的担忧我完全可以理解,您也不想就此失去宇文将军这个朋友,对不对?”
咄吉点了点头:“王将军的实力嘛,我自然是非常欣赏的,但是宇文将军跟我们合作多年,交情也摆在这里,现在人家在隋朝位高权重,也是我们不想得罪的,所以你们两家的恩怨,我个人是倾向于居中调解,和气生财。这事我觉得从头到尾就是那个封伦在惹事挑拨,三弟刚才说的杀了此人,我也考虑过,但是宇文将军的孙子宇文成都在这里,我们要是动手杀封伦,只怕会伤了宇文成都,这可如何是好?”
魏征笑道:“这么说来,二王子是愿意站在我们家主公一边,帮他渡过这回的难关了?”
咄吉咬了咬牙:“魏先生,不瞒你说,封伦这次来是准备借着生铁交易做文章,想让我们反咬王将军一口,把生铁藏在王家的商队里,说是他跟我们走私生铁的,我们都知道生铁贸易在你们大隋是杀头灭族之罪,所以他一提这件事,我就觉得事情严重,没有马上答应他,今天来大哥这里,本也是想找大哥商量一下这件事,现在既然魏先生来了,又如此真诚,那我也把老底向你透露了,你们最好早做准备,暂时不要往这里派商队了,封伦陷害不到你们,自然也只能作罢。”
魏征的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闪:“认怂服软可不是我家主公的性格,人家这样设局下套来害我们,不十倍奉还,那还是我家主公吗?现在不是我们不派商队,躲过这一劫的问题,而是我们要将计就计,反过来整死封伦,再给宇文述一个警告的问题,二位王子明白了吗?”
咄吉倒吸一口冷气,从魏征现在冷厉的神情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惧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咄吉说道:“那魏先生打算如何去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可是有条底线,那就是不会帮你彻底害到宇文家。”
魏征笑着露出了两颗黄澄澄的板牙:“放心,最多只是给宇文将军的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点警告罢了,教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大利城的另一头,咄吉王子的会客大帐之中,同样是一身突厥人打扮的两个汉人,正坐在胡床之上,其中一人四十上下,身材瘦削,鼻翼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三缕长须飘飘,眉宇间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鸷之气,正是那前内史侍郎封伦,这会儿正双目微闭,据胡床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另一个则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长接近九尺,壮如熊罴,尽管穿了一身商人的皮袍,但那身肌肉足能把这皮袍给撑开来,一看就是标准的猛将,他的嘴唇上刚刚开始蓄起两抹漂亮的小胡子,赤红面皮,剑眉虎目,鬓角处的须髯向外张出,唇红齿白,仪表堂堂,任何人见了,都会为这位少年英雄喝一声彩。
此人正是宇文化及的长子,新一代关陇少年英杰中足称得上一代小霸王的宇文成都,他少年生赋异禀,虽然老爹是个花花公子,但自己却被宇文述从小就严格训练,还有世外高人在他三岁时传他弓马武艺,宇文氏世代密传的塞外龙飞槊法,数百年无人练成,居然被宇文成都学了去。
长到成年之后,宇文成都可以手撕虎豹,双臂有千斤以上之力,拉得开六石铁胎弓,座下赛龙五斑驹,乃是吐谷浑进贡的河西天马与汗血宝马的混血产物,神骏异常,可日行千里,这几年随着宇文述的地位不断提升,宇文成都的勇武之名,已经隐有追上号称天下无敌的杨玄感了。
可是这会儿的宇文成都,却是坐立不安,一会儿从胡床上站起,走到帐门那里向外不住地张望,然后又失望而归,坐了没一会儿又再重复一遍这样的举动,也就一个多时辰,他就来回跑了二十多趟了。
封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少世子,稍安勿躁啊,今天毕竟是长孙将军作为大使来访,也许二王子这会儿正在陪同晚宴吧。”
宇文成都摇了摇头,坐回了胡床上:“不会的,随从明明回报过,今天的晚宴没有让三位王子出席,现在二王子去的是大王子的帐落,封先生,你说我们这么重要的使者在这里等他的回信,这个时候,他去找他那个庶子大哥做什么?”
封伦冷笑道:“少世子,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二王子是没这么好糊弄的,他又想跟我们合作,又怕万一打蛇不死,让王世充知道了是他帮我们害他,以后王世充会断了对他漠南的供应,所以是在给自己留条退路罢了。”
宇文成都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封伦沉声道:“不错,他一定是想收买那个在漠北呆着的苦哈哈大哥,以利诱之,以后每年分他个几百套甲胄兵器,以这点小利来诱咄苾王子亲自做这种事情,这样万一败露了,王世充也不会恨到他头上,只会找咄苾算账。”
宇文成都长出一口气,冷笑道:“想不到这些蛮夷,还有这等算计。”
封伦动了动嘴,正想说蛮夷之中也有高人,绝非只凭肌肉的野蛮人,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收住了嘴,站起身,只见帐门一动,咄吉,咄苾,俟利弗三位王子鱼贯而入,封伦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恭敬地一拱手:“见过三位王子殿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