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毕竟年纪大了,涵养比和珅好得多,他叹了口气道:“你们唐人果真好算计,一举夺了京城,把皇上带走了,现在又要把宗室和我们这些臣子带走,恐怕之后你们还要把内城的八旗老老少少都流放到海外去吧?没了我们八旗,自然又变成你们汉人说了算。不过你们觉得,少了我们八旗,就没有人给你们捣乱了吗?汉人最善内斗,而且你们这些无君无父、无德无行的唐人,岂能以中华自居?入华夏者华夏入夷狄者夷狄,我大清才是中华正统,你们不过是一群前身是汉人的番夷!”
“老匹夫,你胡说什么?!”卢小毛自己先急眼了。
可是夏竞安却丝毫不怒,他仍旧是轻笑,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世道,都是一直在变化的。你们觉得自己是正统,那便自己抱着正统去吧。我和我的同胞,也向来没有纠结过让你们理解我们的观念,因为对于我们来讲,你们实在太落后了。你们这群野猪皮,就算是在我们的土地上混了一百年,也仍旧是外来者心态,想的是如何奴役子民,敲骨吸髓。呵呵,各位官老爷们哪家不是吃得脑满肠肥,可谁有顾得上这天下吃不饱穿不暖,没田耕、没饭吃的人民呢?只有把你们这些腐臭得让人恶心的东西统统扫开,还有那些被你们同样给传染坏了脑子和良心的东西赶走,让这里的人民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幼童得学、老人得养、妇人得其尊重、残者得其照料,才能完成我们的使命。”
阿桂听了半天,最后只是动了动嘴皮子,道:“幼稚!天真!愚蠢!”
夏竞安哈哈大笑,拍了拍阿桂的肩膀,道:“我衷心希望你能够多活几年,二十年后再来这里,如果你认为你是中国人,当看到这里的剧变,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发动一场战争和变革了。”
他说完也不管这老头了,施施然迈步走开。
而小小城管卢小毛,却像是被一颗炸弹点燃了大脑,耳畔不停地响起夏竞安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幼童得学,老人得养,妇人得其尊重,残者得其照料——难道这些来自海外大唐的家伙,真的不是为了这无尽的权力、丰饶的疆土和财富,而是真的为了让这里的同胞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来的吗?
此刻卢小毛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完全不同的东西,在他生命的前十九年,他见过的都是弱肉强食,是跪拜与被跪的主奴关系,是尔虞我诈和裸的银子,有人为了好的生活连老子和祖宗都能卖,有人仗着自己的权势可以恣意地别人取乐。有学问的人喊着仁义道德,背地里却男盗女娼。更有人觉得身负大义大德大仁慈,实际上却在残害别人。于是,卢小毛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唐人的枪炮生生摧毁了他所认知的一切。昔日里吆五喝六的八旗兵都给打成了猪头,向来他只能仰望的大人们,都成了阶下之囚。外城的汉人们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而内城的满人们却注定要被发配海外,开矿种地。
除了枪炮之外,唐人似乎还打算带给这个国家更多的东西,卢小毛太年轻,他把握不住,但是他又充满了好奇,想要看一看,是否二十年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会天翻地覆。
“卢小毛,你发什么呆呢,维持秩序去啊,你可是一个城管啊!”夏竞安远远地喊了一嗓子。
“哎,是,首长!”卢小毛又戴了戴头上那顶小黄帽,跟着夏竞安开始游街。
在他的身边,一列列卡车满载着达官显贵、妃zǐ_gōng 女们,稳稳地向城外开去,卢小毛并不关注他们未来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一百年风水轮流转,他们有当主子的时候,现在重新又变成了奴才,也没什么好说的。昨天晚上夏竞安还跟卢小毛讲过,努尔哈赤当年还是给李成梁洗脚的家奴,现在差不多好运气该用尽了。
“夏首长啊,这内城怕是有几十万旗丁啊,这要一车车地送,得送多久啊?”
夏竞安随口道:“两个月吧,差不多两个月就都送出海了。”
卢小毛道:“这不止京里有旗人啊,盛京、济南、武汉什么的好些地方都有,就等咱们大唐天兵打过去,将他们一块送出去呢。”
夏竞安道:“这满人少说也有一百来万,都抓走难度不小,而且咱们的活动范围也有限,不过骑驴看唱本吧,见着一个逮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