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她年少的时候,一辈子没能离开那个她早就没有印象的老家,她梦醒之后,还清醒地记得梦中那狭窄的宿舍,灰暗的出租房,记忆里永远光鲜温柔,在商场上也很是强势果决的妈妈,在梦中神情总是疲惫隐忍,要不是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一无二致的温柔,甜甜几乎不敢相信,那个过早衰老,被生活压弯了腰,皮肤粗糙,头发花白的瘦小女人,居然是她妈妈。
而梦里的自己,除了妈妈的疼爱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学习再用功,成绩再好,也无能为力,无法改变自己和妈妈的命运。她明明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但是却连志愿都没填,连毕业证都是老师送到他们家的,然后就被逼着进了工厂,在流水线上,做那些似乎永远干不完的活。梦里面的自己,性格内向懦弱,对于粗暴的父亲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敢说一声不字。
她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在梦中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可悲的一生,打工的钱,连廉价的衣服首饰也不敢买,有点钱,就得寄回去,心里面存着一点小小的期望,自己能挣钱了,爸爸会对自己好一些吧!
但是很显然,这是妄想!她被骗着去做了肾脏匹配检测,昏迷中就被取走了一颗肾脏,然后还没调理修整好,就得继续去那个工厂上班,最后死在流水线上。然后她看着疼爱自己的妈妈因此几乎崩溃,最后抱着自己的骨灰罐被车辆直接撞上,当场身亡。
而自个那个爸爸,只知道跟肇事者纠缠赔偿金的数目,将妈妈草草火化埋了。
然后,她就看到,有了新的肾脏,还娶了老婆的刘建功依旧如同以前一般,游手好闲,得过且过,有着自己跟妈妈的赔偿金,刘建功的日子好过了一阵子,但是再多的钱,也架不住他随手挥霍,要买房买车,还照常惹祸,很快就没钱了。刘新红那时候还干得动,但是赚多少钱,也不够刘建功花的。
刘建功还想着让侄子养老,结果刘新红别说养叔叔了,连自个的爹妈都不肯养,见刘东红潘凤英干不动了,立马翻脸,将老两口赶到了家里的储藏室住,刚开始一天还送两顿饭,后来慢慢连馒头水都没有了,有人上门调解,他反正就是一副无赖相,谁要是说点重话,甚至义愤填膺想要教训一下他,他立马往地上一躺,说自己旧病复发了,还要讹人一笔,弄到最后,谁也不管他们家的事情了。到了后来,刘东红因为天冷,染了肺病,就被刘建功直接赶了出去,不许进门。刘东红最终没熬过去,潘凤英不知道拖着刘东红的尸体跑哪儿去了,后来再也没回来。
父母尚且如此,何况是叔叔,刘新红一辈子赚的钱,差不多全搭在了刘建功身上,自己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连存款都没几块钱。刘东红死的时候,刘新红年纪也很不小了,之前见刘建功那般待自个的爹妈,刘新红也清醒了,知道自己这辈子指望不上这个侄子了,活着的时候,连口水都不肯给,还指望死了之后,这个侄子供香火呢!刘新红后悔不已,不过,他无妻无子,也没什么劳动能力,算是孤寡老人了,每个月还能吃点低保,他没有地,后来就在一个快拆迁的城中村混了个环卫的差事,每天给各家清理垃圾,一个月也能挣点钱。
可惜,这对于一个年纪大了,没有保险,没有固定收入的老人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刘新红最后孤独地死在了出租房里头,要不是房东过来收房租,都没人发现。
甜甜看到刘新红死去之后,才从梦中醒了过来,想到梦中的一切,甜甜只觉得感同身受,似乎自己的确经历过那些事情一般,心中凭空生出刻骨的恨意。
甜甜不敢回家,问肖芳这些事情究竟发生过没有,她甚至怀疑,自个的这辈子到底是真实还是一场幻梦。
甜甜最终还是打电话回去说,自己想要在欧洲这边闯出一点名头来,然后再回去,肖芳虽说舍不得,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甜甜一方面跟着自己的老师努力学习,参加各种各样的时装秀,私底下却托了当时已经回国,自个搞了一个投资公司的杜铭,在国内找了个私家侦探,去查自个原本几乎已经忘得差不多的生父一家子,再看到刘建功如同梦里面那样,跟人逞凶斗狠,弄出了急性肾衰竭之后,甜甜只觉得透骨的恐惧,后来看到刘建功最终被绝望的潘凤英半瓶农药灌了进去,没多久就死了,潘凤英疯了,而自个的生父刘新红跛着一条腿离开了老家,流落到另外一个县城,靠着给人修鞋修拉链为生。
甜甜原本的恨意差不多平复了下来,她不再想问肖芳,她是不是也做过这样一个梦,然后决然地带着自己,在那个年代跟生父离了婚,她胸中那股郁气已经消散不见,只要自己过得好,而那些人,对于自己来说,如今连过客都算不上了,他们过得如何,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罗珂,却是前年的时候,甜甜在一个秀场遇到的,罗珂当时是被自个的哥们拖过来的,他哥们那时候在时尚杂志社做实习记者,怕自己拍不到好照片,拉着罗珂过来一起拍,以量换质,出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却因为穿着高跟鞋,扭了脚的甜甜。
那时候甜甜远没有现在有名气,就是有个小小的工作室,助理也不怎么合格,竟是在人群中跟甜甜挤散了,罗珂见甜甜走动不便,便带着甜甜去了附近的医院处理了一下,后来甜甜为了感谢他,请他吃了一顿夜宵,慢慢两人便熟了起来,两人可以说是日久生情,互相之间也很有些共同语言,最后自然而然就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