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哨兵看了看水桶,里面果然都是张牙舞爪的螃蟹,又看了看舢板,空荡荡的除了鱼竿、水桶、绳索与引诱鱼获的灯笼外便再无他物,看林河水的打扮,知道是往来的海商,为的那个鞠了一躬,笑道:“不用了,不过你们还是到海湾里面去钓吧,这里荷兰人禁止随便出入的!”
“哦!我们也不知道,这边水浅沙滩多,螃蟹也好钓,不知不觉的就划过来了!”林河水笑嘻嘻的拱了拱手,问道:“二位听口音是九州人吧,怎么在这里给荷兰人做事呢?”
“不错,我们两人都是丰后人,先生您去过九州?”两个日本佣兵闻言精神不由的一振,原来这两人本来都是武士,乃是大友氏的家臣,当时九州乃是日本基督徒最为聚集的地区,连有些大名也信仰基督教,被称为切支丹大名。≧大友氏便是其中之一,这两人也不例外。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为了抵御西方殖民者的入侵,加强自己的统治地位,便以日本乃是神国为由,禁绝了基督教,其后德川家也继承了这一政策,庆长十九年德川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在大御所德川家康的授意下,布了,即“庆长禁教令”,驱逐了日本所有传教士,对于信仰基督教的武士将被除以剥夺领地流放的重型,有的甚至被处死和夺取家名。这两人虽然并非德川家的家臣,但还是在元和十年被迫流亡海外的,他们两人离开故乡已经有十年了,突然听到有故乡的消息,自然是惊喜万分。
“这几年没有去过,五年前去过一次!“林河水按照从去过日本的商人口中听到的见闻随便说了一些,一名日本佣兵听了不由得连声叹气:“山田君,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离家十年了,我记得临走时你家门口那棵桑树才只有碗口粗细,现在恐怕已经亭亭如盖了吧!”
“是呀!小野君!”另外一人点了点头:“好想念家乡的泉水,若是能再喝上一口家乡泉水泡的茶,就算是立刻被砍头,死也瞑目了!”说到这里,他不禁泪如雨下。
“这么说来,二位已经有十余年未曾回过家乡?”林河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是呀,我们走后日本对基督教的禁令越严格,若是被现,不但自己要被处死,还会牵连家人,恐怕我们此身是再也没有机会踏上故乡的土地了!”那个叫山田的武士答道,神色暗淡,一副心痛无比的样子。
“那你们这些年来就都在这里给荷兰人当兵?”
“怎么可能?”山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这些离乡之人,便是无根的浮萍,哪里能在一处久居的?荷兰人也无非是看到我们在枪术和铳术上有点用处,用我们一时,约期一到便要走的!”言谈间颇有凄然之色。
“那你们此前是在哪儿呢?”
“是在暹罗的阿瑜陀耶!”一旁的小野插口道:“暹罗王待我们比荷兰人可好多了,不但按时放薪饷,而且还给予我们土地,让我们建立自己的社区,由自己的领管理,还有贸易特许状。在那儿我们有自己的房屋,自己的财产还有妻子和孩子!”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透出光来,显然是想起了过去在暹罗的好时光。
“那你们怎么来这里了,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哎!”小野叹了口气,将满腹的苦水倒了出来,原来丰臣秀吉与德川家康迫害基督教后,不少信仰基督教的日本人不得不流亡海外,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来到了当时暹罗王国的府阿瑜陀耶,这座城市位于今天泰国都曼谷以北,在一个三条河流汇流的大岛上,便利的水上运输让那儿成为了东南亚的商业中心,据说全盛时期有过一百万人口。当时大城王朝正在与北方的缅甸东吁王朝进行着艰苦的战争,在流亡的日本基督徒中有许多是精悍的九州武士,尤其擅长使用火器。一名叫做山田长政的日本武士商人将其编组成一支jūn_duì ,并在与缅甸军的战斗中立下战功,深得暹罗王的信任,并以此被封为阿瑜陀耶的太守,获得了许多商品对外贸易的专卖权,因此成为巨富。1628年,当时的暹罗王死去,一名暹罗贵族帕拉赛东企图自立为王,山田长政正好出使日本,得知后立即赶回。破坏了帕拉赛东的阴谋,让死去的暹罗王之子继位。但两年后山田长政也在一次阴谋中中毒死去。帕拉赛东篡位之后便将在阿瑜陀耶的所有日本侨民驱逐出国,这些日本侨民最后只得流落到马尼拉,四处谋生。
“原来如此!”林河水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计量,笑道:“那山田长政于异国而聚同胞为军,以武勋建功于君前,得为一城之太守,又扶立幼君,报先王之恩,身死而社稷倾。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呀!不过山田君你也姓山田,莫不是乃是那位山田大人的子侄?”
“不是,不是,他是骏府的山田,我是丰后的山田,没有什么关系的!”那个叫山田的日本佣兵脸色微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也不能这么说,用我们明国人的话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嘛!”林河水爽朗的笑了起来:“对了,这趟跑完后我这条船要去一次马尼拉,你们有什么口信要带给那里的同胞吗?我可以帮你们带!”
“当真?”山田闻言大喜,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呆了快两年了,偏生荷兰人与西班牙人是死敌,也不太方便托人向那边的同胞带口信,早已思念之极,却不想天上掉下个林先生,把这件事情给他了解了。
“那是自然,不过是举手之劳嘛,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更不要说我们今晚聊得这么投机,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
“那就多谢了!”山田赶忙向林河水躬身行了一礼,道:“林先生,我现在不方便,明天早上我下值后就写信,中午我们在下城的酒馆碰头,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林先生一番!”
“谢什么!”林河水笑了起来,一副豪爽过人的模样:“我反正都是要去马尼拉的,顺路而已,又值得什么,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有劳山田兄呢!“
听到林河水这般说,山田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躬身向林河水拜了拜道:“林先生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一定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