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雉奴听到这里才明白老父竟然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自己与族人的未来,不由得大働,保住拉克申的大腿痛哭不已。拉克申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叹道:“痴儿,莫哭了,我今年已经五十有七,即便这次不死又能活几年?我六个儿子有五个陷在河对岸,就算只有一半活下来,能够用我一条老命去换两个儿子的性命,怎么看都是赚了,何况还未必会死呢?”说到这里,他已经是老泪纵横。说到这里,拉克申猛地用力一推,将儿子推开,喝道:“时间紧迫,你立刻就出,路上千万小心!”
阿雉奴也知道父亲说的不错,跪下来向拉克申磕了两个头,便向外间冲去。拉克申走到帐篷口,看着儿子远去的骑影,心中的紧张渐渐平息,他回到火炉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叹道:“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菩萨的意思了!”
阿巴泰从左翼那边回来,便回了自己帐篷,刚进门便听到多尔衮懒洋洋的声音:“七哥,那些左翼的胆啥了?”
“还不都是那些老话!”阿巴泰在多尔衮身旁坐下,叹了口气:“老十四呀,不是我说你,今天你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察罕的死还真不能怪他们,敌军突然杀到,被冰河隔成两块,又有铁甲重骑和火器,换了你我也强不到哪儿去。”
“换了你我就根本不会在河边耽搁几天功夫!”多尔衮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七哥,刚刚后卫与敌军的斥候交过手了,他们还在河边慢慢腾腾的,察罕就是让他们害死的!”
“话不能这么说呀!”阿巴泰笑道:“女人老人孩子还有那么多牲口,河面才刚刚冻上,最是难走的时候。敌人虽然跟在后面,可那么大的风雪,谁想到就这么冒雪杀过来了?总不能把老弱牲口都丢下吧?不然他们明天吃啥喝啥?”
多尔衮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阿巴泰将地上的杯子拿了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说句实话,你不觉得这刘成很不一般吗?不但动作快,而且狠。咬上一口就不松口,不简单呀!”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一个南蛮子罢了!”多尔衮冷笑了一声:“七哥,他是没遇上对手,要不然——。“
“话可不能这么说!岳托和豪格的本事咱们可都知道,不也栽在他手上了?”
“七哥你的意思是?”多尔衮问道。
“依我看,就护着这些人往东退就是了。大汗给我们的命令就是掩护左翼各部退到辽河那边。可我们还没到,他们就让刘成给打垮了,我们与其纠缠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逐步向东后退,他若是贸然深入,我们就回头咬他一口,不然就这么算了吧!”
“就这么退兵?”多尔衮脸上现出不情愿的神色来,不过理智告诉他阿巴泰提出的建议是正确的,相对于明帝国,后金政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虽然有一支相当精锐的野战军,但造血能力却很差。在双方的迄今为止近二十年的战争中,明帝国光是丧师五万以上的惨败就至少有两次,损失万人以上的败仗至少在十次以上,而以后金不过百万的人口总量,就算不断通过组建汉军、从更北的东海女真掠夺人口来补充兵力,但其数量也是很有限的。不要说败仗,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来上几场,皇太极就要说是“皮洛士的胜利”了。眼下后金军距离辽中平原的核心区有数百公里,又不像关内可以就地征解决,眼下已经是冬天了,草原上的气候多变,如果突然遇到暴风雪,冻死几千人马都是寻常事。这些损失对于明帝国来说无非是账面上的一个数字,对于后金来说可是短时间内无法弥补的损失。
“老十四!”阿巴泰看出了多尔衮的心思:“大汗让咱们带着两白旗和蒙古两翼的兵马西征,要是损失大了,怎么像大汗交代呀?”
阿巴泰想要说服多尔衮撤兵,却无意间触动了对方的心事。临别前多铎、阿济格两兄弟与自己的密议,自从岳托和豪格出事后,满洲亲贵原有的势力格局生了巨大的变化,多尔衮三兄弟所掌握的两白旗基本盘已经已经隐然成为皇太极的最大威胁。这一点不仅皇太极现了,多尔衮三兄弟也已经察觉,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出于争夺皇太极死后的权位,多尔衮三兄弟都认为这次出征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给皇太极留下把柄,否则这位外表宽厚,实际却十分雄猜的大汗一定会接着这个机会削弱他们两白旗的实力。这可是有先例的,多尔衮可不想落得个阿敏、莽古尔泰的下场。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正懒洋洋的给自己倒茶的阿巴泰,不禁羡慕起这个因为出身低微而没有资格参与高层权力斗争,反而活的无忧无虑的七哥来。
“七哥,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阿巴泰闻言一愣,笑道:“老十四,你吃错药了吧?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羡慕我一把年纪还是个贝勒?连个和硕贝勒都混不上?”
“哎,这些空头衔又有什么用?”多尔衮叹了口气:“和硕贝勒也好,贝勒也好,贝子也罢,不都是句话?他是大汗,说是你什么就是什么,说你不是就不是。我们看起来神气得很,不过是他手中操纵的木偶傀儡罢了!”
阿巴泰此时也听出多尔衮话中有话来,赶忙问道:“老十四,你话里有话呀!”
多尔衮笑了笑:“七哥,咱们若是按你说的,不和那刘成交锋就这么护着左翼的残部回去,大汗可以治我们一个出兵迟缓,贻误军机,导致友军惨败的罪;若是我们去和刘成打一仗,他也可以治我们一个野地浪战,徒损士卒之罪,反正他是大汗,嘴长在他身上,怎么说都有理!”
阿巴泰听了一愣,用不敢肯定的语气答道:“大汗应该不至于吧,当初在大凌河你也犯了军律,不是也没怎么样吗?了不起罚罚银子,马匹罢了,不值当什么的!”
“七哥,你还是老实人呀!”多尔衮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岳托和豪格都在,八哥手头有两黄旗、正蓝旗,还有代善父子的两红旗,大汗之位稳如泰山;眼下豪格失踪,正蓝旗算是没了,岳托被刘成俘虏了,代善老了,两红旗算是瘫了;真正八哥手里得用的也就两黄旗,要是他一去世,我们三兄弟手头有两白旗,便算是他儿子的最大威胁,你说咱们这少年老成的八哥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倒是七哥你不用担心,一来你只是副将;二来你不是父亲的嫡子,对八哥的子嗣没有威胁,点银子,几匹马,过几个月又会赐还给你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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