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对夫妻和两个男孩进来,男子身子有些瘦削,脸上皱纹有些多,手脚粗大,显然曾是个庄稼人,身上虽然穿着富丽堂皇的蓝缎面料袍子,却因不习惯穿长袍,总忍不住去撩那袍脚,而妇人则面目与侯行玉有些相似,也是穿了一身颇为华丽的簇新衣裙,头上插着赤金首饰,两个孩子身上也都穿着新衣服,却都裁得有些大,显然是乡间的习惯,给孩子做的衣服总要做大些预留长大长高。
为首那男子一进来便先看到了许宁,许宁虽然年纪轻,却甚有威严,旁边知客连忙提醒道:“这是我们老爷许学士。”
他一对上许宁的眼睛,也不知怎的膝盖就软了下来,跪下来行礼道:“草民见过许大人。”他身后的妻子儿子慌慌张张也拜了下来,许宁也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笑,自嘲了一下,上前扶起道:“起来吧。”一边和蔼的问了问他们的姓名,原来侯云松这名还是他从前伺候过的贵人赐下的名字,他弟弟名唤侯铁牛,大家也唤他侯二,许宁说了几句闲话,才对侯二道:“令兄在宫中当差,难以照顾孩子,令侄救了犬子才受的伤,大恩不可不报,我们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们且也放心。”一边又转头对侯行玉道:“与你叔叔婶婶见见,也不必太过劳累了,一会儿我吩咐厨房安排宴席,门房备好车马,你叔叔婶婶用过饭后便备好马车送他们回去,不必担心。”
一边施施然起了身,叫了侯行玉身边两个伺候的小厮过来敲打道:“好生伺候着,机灵些,莫要让小公子累到了。”便起身道了声后头还有公事,失陪了便出了院子,裴瑄和唐远早见势避入了自己房中。侯二本来以为自己亲生儿子救了这大老爷的亲生儿子,定能得到礼遇,没想到这官爷和气归和气,说话却十分客气疏离,自己想象中的感激涕零,重礼感谢,亲自相陪,款待全家这样的事情却都没发生。
细想起来自己见过最大的官儿也都是这样架子大的,再说如今儿子已出继,大概大哥对外说侯行玉是自己儿子了,人家的感激重礼自然也是要冲着大哥去,虽然知道名分上就是这个理儿,心下却都不免有了些失落,赔笑着送走了许宁,才笑着对侯行玉道:“这位许学士待你可好?”
侯行玉有些不习惯一贯待自己冷漠的父亲如此和声细语,舌头打了结一般的说了几句,旁边伺候着的小厮开口了:“许学士可是探花出身,最是知礼不过的,许夫人可是亲手下厨做饭给我们哥儿吃,许学士更是亲自看药方,问太医医治情况,又赠了好几本书给我们哥儿传奇博物馆。”原来这次侯行玉出事,侯云松回去立刻辞了那刁滑仆人,另外挑了最得力机灵会说话的小厮来许府伺候着,又挑了老成持重的仆人一旁指点。
侯二看到儿子如今虽然还是细声细语的腼腆,但是看着适才那许学士也是一派舒缓温和,说话轻声细语的,儿子如今又一身华贵衣物,书童仆人一屋子伺候着,不由对这个儿子有了些敬畏,问了几句伤口的事,两个弟弟看他屋子里摆的用的穿的,无一不精美,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却因为上次去侯云松外宅的时候刚被教训过,这里又是陌生府邸,不敢多说话,只是忍不住问他:“那许学士待你这么好,会不会以后给你官儿做啊,又或者像戏文上说的,把女儿嫁给你?”
侯行玉被吓了一跳,慌忙道:“不可胡说!许大人的女儿才垂髫呢!大家小姐闺誉重要,莫要乱说。”
侯小弟脸上一鼓咕嘟了嘴儿,却到底没敢生气,见过许大人和引他们一路进来的人,才知道以前他们觉得侯行玉说话文绉绉酸溜溜的,结果这些大人们都是这般说话,语调舒缓,礼节娴熟,气势威严,而如今大哥也仿佛跻身于其中,俨然是个官宦小公子了,他们难免想着若是自己过继了,是否如今能享这些荣华富贵的就是自己了?
不说侯家一家人如何羡慕嫉妒,又是如何叮嘱侯行玉将来莫要忘了提携两个弟弟,侯行玉只是应着,嘴里却改了口将自己生身父母都叫叔叔婶婶,果然生父生母有些不喜,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苍白地说些让他好好养伤的话,只是吃过饭后,便被送走了,车上放了些不厚不薄的礼,并不失礼,却也不十分亲热,与他们心中想着这般大恩无论如何也该能赚上个上百两银子甚有差距,少不得埋怨了侯行玉几句。
宝如炸了那绿粉嘟嘟的一串一串榆钱,给侯行玉送过去,又给孩子们尝了新鲜打发他们去睡午觉,看到许宁从外头回来,若有所思,宝如笑问:“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