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也不要让我再听到此等无稽之谈。」
「没问题,我不说就是了。」
皮克斯喜欢鲍曼这位朋友的理由,也不过就是他为人还算正直,时而会过度一板一眼,也有点小洁癖,但基本上并不是个会惹人讨厌的家伙。认识多年,这还是皮克斯头一次见他「发火」,常有人怀疑鲍曼的血液中是否少了「喜怒哀乐」的种子,看样子鲍曼也是个普通人嘛!
「不愉快的话题到此为止。」皮克斯索性收敛起八卦的天性,改口说道:「昨天我在金氏画廊购入了一幅新人的画作,虽然是印象派的,但画得挺不错的。两位有兴趣的话,不妨到我家中观赏。」
「新人?叫什么名字?」凡是与花钱有关的事物,都能引起普尔的兴趣。
「属名是卡楚,除此以外画廊的主人就再不肯透露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在哪儿学的画,师承哪个门派,全都不知道。」
「卡楚?没听过。这无名的画家为什么要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通常画家都会透过各式各样的管道来推销自己,搬出越多的名衔与师席,才能吸引住买家的眼光。
皮克斯哈哈大笑,「谁知道,也许又是个怪人,不想靠别人的声名或自己的背景来推销他的画吧!」
「嗯……那改日我去鉴赏看看。你说你是以几英磅买下那幅画的?」
「三百,这应该算便宜吧?」
普尔男爵掀起唇角,「端看你运气好坏啰,有时眼光不好,拿到拍卖市场上也许连一英磅也卖不了呢。」
「咦?真的假的?我该不会买到赔钱货了?」皮克斯一脸糟了。
「多点人评判会准一点,你也跟我一起去鉴赏吧?鲍曼爵士。」普尔有点幸灾乐祸地转头问道。
慢条斯理的摇头,把咖啡杯放下,「我对于画这玩意儿一窍不通,更无法鉴定出它该具什么价值,您另请高明吧!」
从位子上起身,欠欠腰,「我还有工作要作,在此先失陪,两位慢用了。」
望着鲍曼走向门边的背影,皮克斯忍不住向普尔吐嘈说:「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像鲍曼爵士这种把日子过得像时钟一样准确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女子愿意嫁给他。难怪他活到二十九岁,至今未婚。能和他一起过日子的女子,想必脑袋中也得装进一枚怀表吧!」
「皮克斯,于背后谈论他人是件不道德的行为,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先是拘谨的回这句话后,普尔继而大笑说:「但,管他去的,我百分之百同意你的看法。呵呵。要与鲍曼爵士同居一屋檐下,得有圣人般的耐性与美德呢。」
外表再如何乔装为温文儒雅的绅士,听见批判他人时毒辣的言词,心中也不禁跃跃欲试地想要与之一较高下的人,到底和街头巷尾谈论是非的妇道人家有何不同呢?
答案很单纯──没有任何不同。
道人长短、论人是非的,都是「人」
☆ ☆ ☆
黑色短发的少年步履轻盈,走向孤独地坐在高台上的魔主,边开口说:「瞧您一脸不耐的模样,让人看了真是心疼啊!吾主。放着美丽的人儿独处是种罪恶,要不要小人替您增添一点娱乐呢?」
「事情都办完了吗?」扬起长睫,细白的手佣懒的撑着下颚,魔主无视他的调笑,冷淡地问道。
长久处于地界的肤色,莹白赛胜初雪,尖锐的指甲如同发色与瞳彩是夜的深紫、墨的泽,全身上下也包里在同样的黑袍底下,映得那薄红的唇,血艳艳的魅惑。
少年以为自己看过这数代的魔主,早习惯历任魔主勾魂摄魄的美貌,从上上任那阴柔的、中性风貌的荡,到上任那精纯无暇、极致男性美的邪,到现在……
似芳华年少才有的纯真无邪,也似身经百战所锻炼的刚硬强悍,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少年的两种特质,兼容并蓄在魔主端整的五官上,不是夺取人呼吸的美貌,却会是让人上瘾而移不开双眼的俊俏。
认识魔主这数千岁月中,以多样风貌呈现的他,已经从未经砥砺的原石粹化为最上等耀眼的冷钻了。曾经灼灼散发着刺目的光与热,如同不知止息的一把烈火般,把周遭的人都卷入激烈波动的情潮中的他,已经沉淀下轻狂的劣情,宛如浅酌即醉的陈年好酒,独留下魅惑、挑逗的韵味在黑夜里编织着丝网,捕捉众人的眼光。
「密斯,发什么呆?我问你的话听到没有?」
少年漾开笑脸,「听到了,我敢不听吾主那美妙的声音所发出的话语,这双耳朵一定会被您摘下的。」
「回答呢?」
「办好了、办好了。」
跨上沁凉晶石台阶,少年拱高双眉说:「您除了关心『他』以外,就不能问点别的吗?问一下小的:『辛苦了,很累吧?』;或是『干得好,密斯,给你一点鼓励,你想要什么?』之类的。换换新口气,也不错啊?」
「一个还能叽哩呱啦说个不停的家伙,我有必要去担心他累不累吗?」紧抿为直线的唇角扯高。
「吾主这么说可就伤感情了,咱们可是曾共苦共患难的好伙伴,一起在数千年前的那场灾难中,重把这魔界整顿起来的好哥儿们吧?」一眨金眸,少年的手搭上了魔主的膝盖说。
「我不记得和你有过兄弟之谊。」
咧嘴微笑,得寸进尺的少年屈下膝盖,把自己的身体卡进魔主的双膝间,「不是兄弟也没关系,就当是mǔ_zǐ 也好。吶,我表现得这般乖巧,吾主也该给我一点赏赐吧?我已经厌倦了老摆着这乳臭未干的模样,可是我的法力全用在更换生命之液上了,想要变身也变不了,您就帮个小忙,分点力量给我吧?」
压低半边眉头,紫瞳穿透过少年的思绪,冷嘲的音调没有抑扬顿挫的说:「我何时成了你母亲?我可没半点生过孩子的记忆。」
「嘻嘻,这身子是您帮我找的,能活到今天也全仰仗您慷慨的法力分享,当然也算得上是小人的『母』亲啰。」少年舔了舔唇,青涩的脸庞浑杂着妖异的诡诈气息,隐藏在这不吻合他实际年岁的外壳中的狐狸尾巴,得意地晃动着。
少年的眼神触动魔主的记忆。
此妖虽然已经失去「本体」,但原为贵族魔物的「本质」是没有丝毫改变的。
那场改变许多生物之命运的灾难中,半数以上的魔族、人类都被消灭了,灰烬中残余的是被毁灭的大地,奄奄一息的少许生命之火。
当时,承袭为新任魔主的自己,唯一能为这天地所做的,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把魔与人界划分开来,好让历经空前浩劫的双界能获得各自的重生复苏空间。这超乎想象的浩大工程,所需付出的过度法力,也差点夺走了他自己的性命,耗尽全神全力的他被一无所有的黑暗拥抱……
歇息了不知多少岁月,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迎接他的四周是一片的寂静与阒暗,从此魔界再也没有日照与晨昏,成为彻底的黑暗世界。
还以为生存下来的只有自己。